她说。
轻描淡写的,却将什么在他心底敲成了擂鼓。
他并没什么乐于助人的爱好,可她却待所有人都很温柔。
他想着,若他也学着那样的温柔,或许她也会觉得高兴。
于是他帮了受伤的农人,然后换来了需要的食物。
之后的日子里,他也时常会去那个村落,有时是帮那里的住人做些小工,有时是去山里猎些野物,带着去山下跟他们交换。
哪怕他仍是鬼,哪怕他仍对人类的血肉有着本能的渴望,哪怕在变成鬼之后,他已经有百余年没有像这样和人类接触过了,可他还是如一个人类一样,踏踏实实地用自己的双手交换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也曾想过要把这一切都说给恋雪听,可她和记忆中的人不同,说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他只是一直在这样做,却始终什么也没说。
猗窝座独自穿过已经走了许多遍的山路,相较最初时被雪苍白的风景,眼下的景色已经变了几轮。
春日的花早就已经落了,早夏的绣球也已经凋零了大半,只剩下落瓣残瘦在枝头无力地随着夜风摆动。
耳边有窸窣的虫鸣,几乎能掩盖人穿林打叶的脚步声,夏日的夜其实并不很安静。
在遥遥能看到村落间亮着的灯光时,猗窝座忽然在小路上看到了一道瘦小的影子。
他是鬼,夜视能力极好,五感也很灵敏,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他也在一瞬间辨认出了那道影子属于谁。
“小鬼,你怎么在这里?”
猗窝座沉着一张脸,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那道影子面前。
影子的主人被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了声。
在看清了猗窝座的脸之后,他才放下了捂着嘴的小手,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
“原来是大哥哥你呀。”
“是又来跟爹爹换粮吗?”
说话的是猗窝座最初救下那个农人的儿子,十岁的半大小子,正是开始懂事又不大懂事的年纪。
农人和他抱怨了几次说家里的孩子调皮,整日喜欢在外面乱跑,不过猗窝座平时只在晚上出没,所以大多数时候,男孩都乖乖地被圈在家里。
方才他在那边晃荡的样子实在不算坦荡,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眼神也不住乱飘,猗窝座立刻就明白,这小子绝对是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
于是猗窝座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遍: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男孩的表情愈发心虚,他视线东飘西飘,就是不敢看猗窝座,可不管怎么飘,最终却还是被猗窝座盯了个正着,于是男孩顿时像是泄了气一样,撇撇嘴,小声说道:
“爹爹今天去了镇上的集市,说不久之后,镇上要有一场祭典。我想趁着夜里找些虫子和草药,攒些钱,到祭典上给花子买苹果糖和发簪。”
“爹爹不让我晚上出门,你要是告诉他,他肯定会生气,我以后就跑不出来了。”
男孩的脑袋越垂越低,隔了许久,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最终将什么摸了出来,举到了猗窝座的面前。
月色照了下来,在男孩的掌心里折射着光彩。
“这个给你……求你了,别告诉爹爹,我肯定很快就会回去的。”
猗窝座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在思量男孩的话,而是因为他托在掌心里的东西,让他的思绪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了过往。
那在当下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那似乎是只有小孩子才会喜欢的玩意儿。
月色洒在上面,像是泼了一层水,几乎要将粗糙的表面融化在男孩的掌心一样。
那是,一小把金平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