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腿让他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但他还是死死地抓着手里的那只山鸡。
因为那是住在村里务农的人难得能吃到的荤腥。
猗窝座迟疑了许久,却还是冲那个农人迈开了步子。
他伸出手,将那个男人扶了起来,将他送回了村子里,接着理所当然地获得了那户人家的感谢。
他们热情地邀请他一起享用那只新捡回来的山鸡,邀请他在家里留宿,等到天明时再出去赶路。
村子里并未通电,还用的是昏黄的油灯,或许也正是光线太过昏暗的缘故,他们没有注意到猗窝座与寻常人类之间的不同——
又或许他们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只是没有去在意罢了。
他们记得的只有猗窝座帮了他们这件事,其他旁的,仿佛都可以不去在乎。
于是猗窝座也并没有说破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住在林子里的人,来村里想换些粮食和草药。
听他这样说,农人便立刻开始着手为他准备起食粮。
看着那一家人忙前忙后的身影,猗窝座忽然就想起了一件旧日的小事。
那是夏日中,恋雪已经能披着羽织在廊下坐着了,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午后,他和恋雪正在背风的缘侧纳凉聊天,忽然有一只折了翅膀的雀儿,摇摇晃晃地扎到了他的面前。
狛治最初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甚至没有更多地去注意那只雀儿。
只是恋雪的眼里充满担忧,于是他便伸出了手,替那只半个巴掌大的鸟儿包扎。
它太小了,也太脆弱了,仿佛一阵风都能让它死去。
于是为了让它好好地存活下去,两个人都花了不少心力。
在将那只雀儿重新放飞的时候,狛治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只是他没想到,在雀儿飞走之后的某个下午,它忽然回到廊下叽叽喳喳地叫,他出门查看,才看到它竟然衔来了几枚稻谷。
院外依稀有村民抱怨,说今年的鸟雀胆子很大,竟敢当着他的面偷粮食。
院内的恋雪坐在屋檐下,披着更厚实些的羽织,脸上却漾起了笑。
“今年再买粮食的时候,多去那家看看吧。”
她这样说着,伸出手指,去逗弄那只雀儿。
“都说万物有灵,狛治先生,你帮了这孩子,它也会记得呢。”
伴着她的声音,雀儿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在附和。
少女半掩着面,另一只手逗着它在少年的手上跳来跳去,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
狛治就看着她和雀儿玩得欢畅,良久,才忽然问了一句:
“那你呢?”
“什么?”
恋雪一时似是没听清,又或是没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于是反问了一句。
“不,没什么……”
他觉得耳廓微微有些发热,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雀儿会不会记得好他其实不在乎,但他想让她记得他帮了雀儿的这件事。
现在想来,那样的问询只是一时的冲动,可他着实没有再重复一次的勇气。
他为她做过很多事,他想,哪怕没有稻谷,可如果能在她的记忆当中留下一笔,也是好的。
他想要被她记住,他想要被她看到,他想要——
“我当然也会记得。”
她忽然说。
狛治愕然看向她。
却见她手上落着那只雀儿,视线却是凝向遥远的天空,于是脸上的笑容似乎也被天光映衬得有些模糊。
“狛治先生做的一切我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