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反复的梦魇,将谢勋的好脾气磨出来了,不过也只有对着云瑶,换个人,他是半点都不会惯。
“这位王子对中原文化十分推崇,尤以儒学法礼为甚,在军中颇有威望,治军也较为严明,对手底下的兵士有所管束,不会任由他们在外行凶惹是生非,可以算是胡人里难得的帅才,”
话音一顿,见云瑶仍旧没什么反应,曼妙的背影透着一股不可言喻的消沉低落,谢勋只得加重语气道,“凡事做最糟糕的打算是没错,可山穷水尽之时,也未必就是绝境,以你这闺友的心性,你也莫小瞧了她。”
郎君一席话,好似神棍一样,还能未卜先知,预测未来不成。
云瑶扯了扯红唇,不置可否,此时身心俱疲,也没多少力气再跟男人斗嘴了。
就在这时,连翘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问:“小姐,姑爷,可备水洗漱?”
云瑶仍是爱答不理,谢勋道:“不必用浴桶,打盆水来便可。”
素来爱美的云瑶此刻也生不出丝毫泡澡的兴致。
一刻钟过后,连翘捧着热水进屋,将铜盆搁到了桌上,想伺候主人洁身,但见云瑶倚在榻上不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地求助姑爷。
谢勋抬手示意连翘退下,自己坐到榻边,伸手便要去除云瑶脚上的棉袜。
云瑶瑟缩了一下,终于有了反应,撑着胳膊稍稍起身,怒目而视:“谢三郎,你还要不要脸了。”
“夫人这是想到哪里去了,不脱了袜,如此擦脚。”
今日这么一折腾,即便谢勋仍有兴致在云瑶的闺房同她共赴巫山,他这气鼓鼓的妻怕也不会由得他半分,真把人惹急,闹得太僵,就没意思了。
男人一脸正色,神清目明。一派霁月风光,倒显得云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他明明就不是个君子。
一腔憋闷无处可消除,云瑶坐直了身子,反倒来了精神,脑海里灵光一动,突然有了主意:“谢勋,你在外头认识的人多,有没有那种功夫了得,除暴安良的侠义之士,潜入敌营,将那作恶多端的主帅斩杀。”
这女子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到底像谁,岳父可不是这样。
谢勋眼也不眨一下,异常平静道:“若真是侠义之士,我也不可能叫他去冒这个险。”
除非自愿。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士,毕竟是少数。
云瑶有些急:“若是刺客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得仁义可讲,我们只要给够多的钱让他心动。”
“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越说越荒谬。”谢勋总算理解到岳父的心情了,对着这么个异想天开还言之有物的女子,维持君子风度着实有些难。
云瑶像看傻子似的看男人:“史书上不也有记载,那人扮做厨子,将凶器藏在鱼腹里,单枪匹马地入王庭,到了君王跟前,君王却不知。”
谢勋却道:“你可知寻个这样的人有多难,风险太大,爱财之人本就惜命,愿意豁出去的寥寥无几。”
且胡人手段凶残,烧伤抢掠,无恶不作,但凡过境之处,寸草不生,骸骨遍地。如此口口相传,胡人军队宛如厉鬼的凶煞形象早已根植人心里,只是听闻,便已丧胆,更不提单枪匹马地潜入蛮军阵营诛杀主帅了。
“更何况,斩杀了主帅,还有众多副将,胡人各部族盘根错节,王室人员繁杂,不是一两个刺客就能将局势逆转,不然,北方也不会沦陷三十余载仍收不回来。”
云瑶眼里才亮起的一点光骤然散去。
“我把床让给你,你快去歇着吧。”云瑶自己则躺回了榻上,再次背对男人,想着乔雁嫁过去后可能会受到的非人折磨,自己却束手无策,内心更是煎熬无比,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她,几欲将她撕裂。
此时谢勋也无睡意,眸光复杂地盯着女子背影。
他又如何不想奔向战场,酣畅淋漓地厮杀,把那些胡人赶出中原,复我疆土,可国祚不兴,人丁不旺,招兵买马何其难,真要兴兵讨伐,便要稳扎稳打,再也犯不起丝毫战略上的错误了。
这一晚,无法入眠的人,有点多。
长公主倚着高枕,任由女儿给自己揉肩捶背,虽有困意,但不多,浅浅打了个呵欠,看似无甚兴趣,却将女儿的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身为王室女,当有风仪和雅度,背后嚼人舌根,实在不美。”良久,平阳长公主才这般道了一句。
南安郡主心下一慌,忙给自己辩解:“母亲,女儿为人,难道您还信不过,若非确有此事,我哪敢乱说。她一个无品无级的女子,仗着自己的父亲乃首辅,仗势欺人,擅闯国公府,冲撞国公夫人,又是为何,无非为了乔雁。她必然得知了风声,才不管不顾地上门找人,不然,一个才嫁了人的新妇,为何非要这个时候去找闺友,过段时间,难道就见不着了。”
一席话有理有据,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