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代人,能聊的话也就那些。
一通关怀过后,老太太一甩手把人都打发走。
两个得力的孙媳都有孕,不宜操劳,把整个后院的庶务全都交给吴氏,老太太又不放心,而三孙媳妇儿,瞧着尚且面嫩,一团孩子气儿,未必有这个能力,至于四孙媳妇,也就比三孙媳妇早半年进门,性子又软,难堪大任。
最终还得老太太重新担起来。
可毕竟上了年纪,查过账目,人就倦了,只想关起门来再歇一歇。
出了屋,吴氏同儿媳走前,絮絮不止:“你前头流过一个,这回可当心了,走路看着点,没事就在屋里待着,少出门,夫婿那边,也得另外安置了,不可由着他胡来。明柳那孩子是个乖觉的,家生子,也知根知底,趁着这回,就把她抬了房,等将来有孕,再摆一桌席,把礼全了。”
没孩子,就只能是个通房。
有了孩子,才能做个妾。
可这个妾,又有何值得。
一时间,云瑶不知该同情赵婌这个正妻,又或明柳那个妾了,只能暗自庆幸,还好吴氏不是自己的婆母,不然她连半日都相处不下去。
穿过游廊,各自分开,云瑶往□□的另一头走。
经过花园,假山那头有声响传出,似是女子啜泣声,夹杂着尖刻的叫骂。
鬼使神差地,云瑶挪动步子轻声往假山靠近。
连翘在后头着急:“小姐,我们该回去了,初来乍到的,闲事莫管。”
云瑶又哪里能听连翘的话,好奇心已被钩上来了,轻易不得走。
那头声响渐大。
“我又不贪那点权势,为何就非得是我,愿意的丫鬟多了去,为何不找她们。”
“我的个乖乖哦,你还翘上气了,你一个家生子,奴才命,生来就是给主子收用的,装什么娇娇女。太太那边已经放出风声让我们有个准备,就差给个明话了,你这几日哪也不准去,就在屋子里待着。等有了孩子,太太发发恩典,抬你做妾,这辈子也算有个奔头了。你看看你娘我,嫁给你爹,生出的孩子也是奴才命,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孩子将来就是主子,你的孙儿也是主子啊,你自己脱不了奴籍,好歹得给你的子孙留一条活路啊!”
做个妾就叫有奔头。
云瑶被这妇人的言论惊到了。
云府也有家生子,但她父亲年岁大了,又作风正派,断不会将府里丫鬟收用。这些丫鬟到了年纪,也随她们自己,寻府里管事家丁,或者外头的人嫁了,董蕴这个后院主母都不插手,父亲更不可能问及这种小事。
因着家风正,如今逢这一遭,更令云瑶纳罕,不解及愤然。
眼瞅着主子似愤怒的牛犊子就要冲到那头,连翘不惜犯上也要死死把人抱住,憋着气用极其低哑的嗓音道:“小姐奴婢求您了,听听就成了,这明柳是二夫人自娘家带来的陪房所生,咱可真管不着,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您也不是官啊。”
能管住二夫人的,唯有老夫人。
但将丫鬟提为通房,在主子眼里,那是给下人极大的体面,她们该感恩戴德,欢欢喜喜地谢主隆恩,而不是哭哭啼啼扫主子的兴。
“你放开我,我又没真去,你激动什么。”
一抱一扭,动静有点大,那头好似也被惊到,婆子一声大喝:“谁在那头。”
连翘立马放开云瑶,一脸木然,您瞧,但凡偷听的,就没一个不被抓包的。
云瑶倒是镇定,低头,将身上微皱的衣裙抚平,再把一只耳坠摘下藏进袖里,一声扬起:“连翘,你怎么做事的,连个耳坠都找不着,这般没用,是不是想我把你降为三等丫鬟,到院子外头扫落叶去。”
从小跟在云瑶身边,连翘反应也快,唯唯诺诺带着哭腔:“小姐息怒,我这就找去,仔仔细细地找,那边好似有人,我去问问。”
才起脚走了几步,连翘便同假山那边绕过来的母女碰个正着。
“哎呀,这不是平婶吗?咦,明柳姐姐你怎么了,为何眼睛红红的,是不是进虫子了,这秋日的蚊子也毒,可得仔细些,别被叮着了。”
云瑶冷眼看着连翘在那鬼话连篇,她这丫鬟哪怕被赶出府也饿不着,往那戏班子一站,就是个唱大戏的角儿。
人都这么说了,平婶有疑虑也不好再问,更何况这三少夫人出身高,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得罪的。
“三少夫人,奴婢也会留意的,要是找到了耳坠,立马就给您送过去。”平婶腆着笑示好,见云瑶一言不发,连个正眼都不看她,识趣地拽着魂不守舍的女儿离开。
明柳不肯走,被平婶拖拽着,踉踉跄跄地,还不时地回头,泪眼涟涟地望着云瑶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