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禹没有打扰她,趁着这个空当,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胡芳芳唱完了,一转头,羞涩地笑了。“哥,你醒了?”“嗯,你怎么在这儿?”“我出来上厕所,看见这里有火光,我就过来了。”胡芳芳站起来,拿起一根葵花杆,用脚踩着,撅成几截,扔进火堆里,“那会儿我见你出去了,猜到是你点的火。”“哦,几点了?”赵小禹问。胡芳芳拿出手机看了看:“哥,一点半了。”“我睡了多久?”“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来了也就十几分钟吧。”赵小禹哦了一声,觉得身上有点冷,就站了起来。胡芳芳用两根较粗的葵花杆把火堆移开一段距离,用脚将原来的地方扫平,用手摸了摸,说:“哥,坐这儿吧,可暖呢。”赵小禹本想回去,见胡芳芳这样,不忍辜负了她的好意,便坐了下来。被火烤过的地面果然暖呼呼的,像铺着电褥子。胡芳芳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坐在赵小禹旁边。胡芳芳不爱说话,赵小禹现在也不爱说话,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哥,”胡芳芳打破了沉默,“你不要难过了好吗?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哭了。”“嗯,不难过了。”赵小禹说,“我刚才梦见他们了,他们都挺好的,我知道,他们也希望我好。”“嗯。”“好了,不说这个了。”赵小禹饶地兴味地看着胡芳芳,“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真好听,没想到你会唱这首歌。”“以前赵爷爷很爱听这首歌,我就学会了,但我唱得不好,五音不全。”胡芳芳不好意思地笑了,“上大学时,我们宿舍老四是个才女,吉他弹得可好呢,还会自己写歌,我要拜她为师,她说我的手太小,弹不成吉他。”说着伸出两只手,展示给赵小禹看。“人家一根食指,能按住六根弦,我要按六根弦,得用整把手。”“是够小的,感觉像小孩儿手。”赵小禹也笑了,忽然抓起胡芳芳的一只手,看那些指甲。指甲是涂成灰白色的,上面画着一些黑色线条的菱形碎格,好看是好看,但那种灰白,让赵小禹想到了骨灰。“怎么涂这个色?”他问。“我的审美是不是很奇怪啊?”胡芳芳又笑了,“我喜欢比较清淡一些的色,不过这都是假指甲,粘上去的。”赵小禹打量了一遍胡芳芳,发现她整个人都很素,盘着头,上衣是一件灰色的大褂,从翻领处看到里面穿着黑色的毛衣,唯一的首饰就是一副蝴蝶结形状的耳钉,也是黑色的,还是哑光黑。“你怎么这样打扮?”他不可思议地说,“浑身上下没一点彩色。”“我喜欢黑白灰风格。”胡芳芳难为情地拢了拢头发。赵小禹又说:“我发现你一直盘着头,从没变过发型。”胡芳芳说:“这样不影响干活儿。”“你睡觉的时候也盘着头吗?”“不是啊,睡觉的时候就散开了。”“那你出来上个厕所,还要把头发盘起来吗?”胡芳芳又笑了,没有回答。她从上初中时就开始盘发了,因为有一次她无意盘了发,赵小禹看到了,对孙桂香说:“妈,你看芳芳盘起头来多漂亮!”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夸她漂亮。以后胡芳芳就尽量盘发。今晚,她根本不是出来上厕所看见火光才过来的,她一直就没睡。和她同屋的赵小蛇早早地睡着了,孙桂香怕刚回来的赵小禹冻着,给暖气炉里添塞了一炉子炭,屋里憋着一团热气,她有点闷,就站在门口吹风。她看见赵小禹从屋里出来,开了大门,向野外走去了,正要问他去哪,金海也从屋里出来了,她便回了屋。平时不见,也就不惦记了,今天见了赵小禹,她又是担心,又是心疼,尤其是他走出院子时那落魄的背影,让她的心久久难以平静。她估摸着金海回屋了,就又出来了,走到院门口,一直看着那个背影走出村子,走上南面的渠坝,走向那片红柳林。又等着他从那片红柳林里走出来,走上村口的那个土堆,并点起一堆火。她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赵小禹并没有追究这个问题,叹了口气,说:“芳,这个家对你和你爸有恩是不假,毕竟你爸瘫痪的那些年,是我妈一把屎一把尿在照顾他……”“还有你,哥,你每周都要给他洗澡,换衣服,还给他买了那么多好玩的东西,还经常陪他说话,逗他开心,还把慧慧姐叫来教他织毛衣。”胡芳芳插话道。赵小禹点点头:“但是,你和你爸为这个家付出的,早已超过了这个情分,那套院子是你爸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现在又办起了养猪场,除了瘫痪的那几年,他是一刻也没闲过。还有你,十来岁就跟着大人跑到场面上攒场,被埋在麦汁子里,喊都喊不住,在家里,更是像个丫鬟,只要有客来,你连坐都不敢坐。”,!胡芳芳静静地听着,她记得,每次她站在一边,看着大家聊天时,赵小禹就会拍拍身边的位置,说一声:“芳芳,来哥这儿坐!”被人在乎,被人关怀的感觉真好。“够了,真的够了,再大的恩情也还清了。”赵小禹接着说,“或者说,咱们就是一家人,无所谓恩情不恩情的,没有谁欠谁的,就好比是一个人,你是胳膊我是腿,少一件就是残废。芳,你要记住,你是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附庸品,不用迁就任何人,该争取的争取,该拒绝的拒绝。”胡芳芳点点头。“我不知道你对金海的感觉,如果:()好好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