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天亮之前见到人了,也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因为太狼狈,身上都是湿的,泥巴。
叶校在看见他的时候,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有掉眼泪的冲动。
顾燕清拍了很多照片,救援现场,有些太惨烈了,大概永远都不会公布。
天渐渐亮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问:“现场报道做了么?”
叶校说:“还没。”
他举起摄像机,笑着说:“你准备好出镜词,我给你拍。”
叶校第一次面对顾燕清的镜头。
他是摄像记者,她是出镜记。
他们只是在认真地工作,叶校把一切的担忧和关心都压在心里,但望进他的眼睛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做完现场报道,发回台里。
大家回镇上的旅馆休息。顾燕清在洗澡,他的衣服上灌满了泥水,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材质和颜色,没办法再穿了。
叶校换了干净的裙子坐在窗台上,检查早间新闻里自己发回的现场报道,被各大新闻平台上被转载,传播。这是叶校做的最好的一次新闻。
可是她忽然很难受,听见楼下小孩稚嫩的叫声,会想到自己见证过生命的逝去,眼泪不知不觉掉落下来。
顾燕清从浴室里走出来,这个小宾馆早上没热水了,只能冲个冷水澡。
他走到叶校的面前,抬手放在她的后颈,问:“怎么了?”
叶校说:“心情有点割裂。”
顾燕清与她并排,一起坐在窗台上,他可以理解叶校的此刻的感受,他初次去战区做报道是一样的。
他把叶校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掌心,握着,静静地说,“媒体和消防,医疗,各司其职,记者不是站在光圈里的人物,没法直接救人命,没法接受鲜花和感谢,但是我们有自己的职业责任。”
叶校看着他,这一点她当然是认同的。
顾燕清说:“我们能做的,就是保证提供正确的信息。当我们的信息提供的越正确,这个社会的决策就会越正确。”【1】
是他每次都义无反顾奔赴现场的意义所在。
这是媒体的重要性,他希望她能从容面对一切情绪的细微变化。
叶校毕竟是第一次,又是连续十天的情绪挤压,本来她有点摇晃的小树苗,被他三言两语扳回来。
她想起他在驻站的经历,每一个冲突现场都会威胁到生命,或者导致情绪的坍塌。
她挪去他怀里,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带着胡茬的下巴上亲了亲,“极端采访现场,你会害怕么?”顾怀河让叶校去问顾燕清这些,她一直没问,今天或许是个很好的机会。
顾燕清不想骗叶校,他只是个普通人,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
他点头:“会。”
叶校微微惊讶,他从来没有流露出来过,她收紧搂他的手臂,指出:“其实你并不恐惧,你很勇敢。”
平心而论,叶校对于职业的理想没有顾燕清纯粹。
顾燕清回吻几下,他没说这二者其实并无直接关系。
“对战地记者来说,职业责任所在。恐惧人性本能,但勇敢是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