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了,黛玉确实给了银子,数额还不少,但叫王熙凤收起来了,压根就没拿出来。
她深知贾家这些人的作派,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若是不趁着现在逼他们自立起来,等日后适应了习惯了,只会彻底烂到泥里去,到时候黛玉管还是不管?她管还是不管?
便是黛玉乐意,王熙凤还不乐意呢!趁早别叫他们知道有多少钱,自己出去谋生路才是正经。一个个年轻力壮,又会读书认字的,好歹找个什么活计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王熙凤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还盘算着等会出门一趟,家里什么都没有,少不得去集市添置,好歹能对付过日子。正这么想着,外头便传来动静,仿佛有许多人来了。她出去瞧了一眼,就见平儿红着眼向她跑过来。
王熙凤张了张嘴:“你怎么在这?”
不是被卖了吗?
平儿泪中带笑:“是林管家送我们回来的,他早就盯着呢,家里的下人买了不少回来,除了我,还有老太太身边的鸳鸯、林之孝两口子、宝二爷身边的晴雯、宝二奶奶的莺儿也都回来了,还有不少丫鬟小厮,只是如今家里用不了那么多人,林管家给了点银钱放他们走了。”
王熙凤叹道:“还是林管家想得周到。”
“是啊,这回多亏林家了。”
平儿放下包袱,见王熙凤穿着灰扑扑,没梳什么发髻,只随便挽了一下,用一块布巾包着,袖子还挽起半截,一副干活的打扮,眼泪又落了下来:“你生下来长这么大,何曾做过这种事,快放着吧,我来做便是了。”
王熙凤笑道:“我没做过,你便做过不成?”
平儿“呸”了她一声:“往日伺候你们两口子什么没做过,这会子瞧不起人了?我也是从小丫鬟过来的,什么不会的?”
王熙凤“呵”了一声:“如今越发厉害了,都敢跟我顶嘴了?”
平儿笑道:“你是奶奶,我哪敢对你如何呀?你且快歇着去吧,这些粗活自有小丫鬟我做便是啦!”
主仆二人拌了几句嘴,明明才过去十几日却仿佛半生未见的生疏便散了,越发亲密起来。
平儿见王熙凤精神还好,不像是受了打击的样子,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贾家一切逐渐迈上正轨,从云端跌落的痛苦过去之后,他们不得不开始正视生活的问题。林家给的银子并不是很多,安置下来已经花去不少,便是还剩下一些,家里也总要留点以备不时之需。家里这么多人,总不能坐吃山空,况且如今并没有山给他们吃,只是一个小土坡,随便啃两口就没了。
贾母逼着儿孙们自己赚钱自立,胤祚和黛玉也时刻关注着那边的进展。
不是他们不愿意养贾家好吧,他们确实不愿意。
没人愿意负担旁人一家子一辈子,况且贾家并不值得,黛玉最惦记的便是贾母,但因为之前的算计,祖孙二人也已离心了。
之前拉王熙凤一起开铺子,便是替贾母安排后路,黛玉知道王熙凤一年能赚多少钱,贾母必定不会为银钱为难,她便也放心了,如今再听贾家的事,也没有刚得知被抄家时的急躁了。
胤祚说:“贾琏和齐仲武关系不错,托齐仲武的关系谋了个差事,边关需要的物资多着呢,他随便负责一点,赚得就不会少,只待打通了门路,也耗不了太多精力。”
黛玉点头:“他于庶务上擅长些,人也活泛,想来不会有错。”
她只担心贾琏死性不改,得了银钱又去吃喝嫖赌,倒还不如安安分分呢。
胤祚哼笑一声:“这便是你多虑了,他只怕日后都没闲钱吃喝玩乐了,你不想想,他还有个老子在东北流放呢。贾琏还算有孝心,他老子那个德行,他也没打算撒手不管,前儿和那位二奶奶借了些钱,给那边送过去了。你只想想便知道了,东北什么都没有,什么东西价钱都高,他挣的那点钱不够往里头填的,哪还有银子寻欢作乐?”
黛玉抿唇一笑:“那倒是件好事。”
也不知说的是贾琏惦记贾赦是好事,还是贾琏没银子花是好事。
在胤祚看来,两个都是好事。一个安安分分有情有义的人,总比花天酒地冷心冷情之人强多了。
胤祚跳过这个,继续和黛玉分享:“贾政和贾宝玉比贾琏就差多了,贾政日日窝在书房里并不出门,只偶尔拿几幅字画叫人拿去卖,但他水平实在有限,卖不上什么价钱。”
黛玉叹气:“二舅舅最看重脸面,讲究文人风骨,能卖字画已经极为难得了。”
胤祚哼笑一声,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文人风骨,真有风骨这时候就该站出来承担家里的担子,天天躲在房间写写画画,一应琐事都叫旁人担着,不仅没有风骨,而且很不汉子。
他看了黛玉一眼,见她神色淡淡,便知她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对贾政并不如何赞赏。
说到底,黛玉才是真真有风骨之人呢。
胤祚继续道:“倒是贾宝玉比贾政强些,他虽不通庶务,倒是得了高人指点,如今只发挥自己的长处,每日做了胭脂售卖,倒也能得些银钱。”
“那必是宝姐姐了,她素来聪慧!”黛玉不妨宝玉竟在卖胭脂,细想想又觉得极合适,“他向来爱倒腾这些,做出来的胭脂也比卖的好些,如今也算学有所用了。”
“他的胭脂的确受欢迎!”胤祚感叹一声,“我对他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难得有担当了一回,尤其还有贾政对比,更显得他难得了。
胤祚只是感叹一句,就匆匆转移话题,今日的贾宝玉不那么叫人讨厌,他不想叫黛玉知道太多,又说起探春的事。
“三妹妹怎么了?”黛玉聪慧,只略作思考便明白了,抿唇道,“莫非是婚事?”
“是!”胤祚一叹,“男方悔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