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如她一般大的孩子,人挤人地关在一起,仿佛他们不是人,只是存放在仓中挤压的货物。
负责看守他们的人,整日酗酒,与他们一样整日不见天日。
他待他们极不好,有时喝多了,会用一种俯瞰畜生的眼神,透过生锈的栏杆鄙夷又玩味地看着他们,嘴上说的全都是十分恶毒又侮辱的醉话。
铁栅栏里的小孩子们低着头,瑟瑟发抖,从不敢吭声。直到有一天,看守照常说了满嘴的醉话,忽然有一个小姑娘一反常态,出声接了话头过去。
小姑娘很是伶俐,几句话便哄得看守开怀。看守借着酒劲,打开铁笼的铁锁,不等他回手关门,姑娘三两下灵巧地爬上看守的大腿,顺着他浑圆的腰际摸到他随身的匕首。但看守并没有因为醉酒失去全部的警觉,刀锋偏了,划了个空,没有致命。
只见那姑娘没有缓冲的空隙,紧接着一鼓作气,攀上看守的肩膀,死死抱着他的头,捂住他的眼睛,任他怎么甩,怎么捶打她的脊,都死死抱着不松手。
“快跑!”
那姑娘嘶声大喊。
铁门开了,大家形容慌张鱼贯而出。说来也怪牙子贪心,装了太多的小孩在这逼仄的地下室里。所有人仗着人多,拼死地往前跑,地窖里转眼乱了套,有人摔倒也分不出神去管,只要不倒下,就一直往前跑。
看守暴怒,牟足了劲将身上的人往外甩去,之前的女童力竭,很快支撑不住,被直直地抛了出去。后脑磕在突出不平的石砖上,鲜红的血瞬间染红污浊灰斑的墙壁。
摆脱掉了那个姑娘,看守满身戾气地便朝人群走了过来。
宋沛宁怕极了,浑身都在抖,在看守伸手提起她的后颈之前急中生智,颤抖着用全力推倒了离她最近的地窖里的明火灯。
倒下的明火灯随即烧了起来,把她和那醉酒的看守隔在两端,火舌顺着他身上残留的烈酒将他缠住,然后转眼就蔓延至全身。
宋沛宁在火舌的另一端暂时脱险,跟着人流疾走,慌乱之中,回过头望了一眼,那看守全身都是火焰,痛苦地倒在地上抽搐,却仍恶狠狠地望着她。
坏人没死,还在挣扎,可那个最初勇敢的女孩子早已经一动不动了。
宋沛宁的眼前迅速模糊下来,她始终记得她,始终忘不了她。
她记得她初初来到地窖的第一晚,就是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子,轻轻抱着她的脖子安慰她,趴在耳边偷偷问她:你想不想逃?
始终忘不了,她的最后一刻,气几乎绝尽了,转头看向仓皇逃走的无数身影,却缓缓笑了出来。
快点,快逃,再快一点,永远地逃离这昏暗的地牢。
等你逃出去了,就替我带所有的稚儿逃出去。
我有点累了,想来我这副鬼样子不好再回家见爹娘,且留在这睡下了。
宋沛宁讲到最后,眼角忍不住地湿润。
她的视线延伸,穿过人群毫无避讳地望向独立在黑夜中的云翎。
方才,云翎问她:那你如今开心了吗?
宋沛宁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