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绣纹的盖碗中,如雪的米糊上洒了些许金色的桂花点缀,香气扑鼻。方氏亲手盛了一碗递给太子,笑意盈盈地道,“殿下晚膳用的不多,这是臣妾亲手做的枣泥山药羹,最是养气。”
太子接过,拿着勺子拨了拨,“这些事让宫人做便可,太子妃何必劳累?”
方氏脸蛋微红,“臣妾手拙,也做不出什么精美的菜肴,就这么一道甜羹尚能入口了。”
细细打量太子的脸色,没觉察不悦,但方氏心中有种不确定。今夜太子的心情似是不好,连临安巴巴送来的孤本也不过扬了扬眉而已。用膳时也有些走神,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虽然方氏跟他一起用膳的时候不多。
山药羹入喉,一股恶心上涌,太子忍不住咳了两下,方氏吓了一跳,连忙递过茶水,“殿下,是不合胃口吗?”
说着便要拍抚他的背。
太子侧身避过,苦笑道,“无妨,许是我平素不爱甜食,有些不习惯而已。”
方氏挫败地咬了咬唇,“都怪臣妾,没仔细考虑殿下的口味。之前夜里见殿下用过桂花玉雪糕,还以为殿下喜欢吃甜点……”
桂花玉雪糕?太子微愣,长睫毛轻垂,掩去眼底的异色。拍抚着方氏的手,“不要紧,只是辜负了你的心意了。”
“殿下若是不嫌,臣妾下回少放些糖,再做便是。”方氏眼带羞怯,回握着他的手。
太子温和一笑,松开她的手朝宫人道,“都撤了吧。”
方氏手中的温度顿失,心头有一丝失落,对他的疏离有点不是滋味。但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也大概摸清了太子如今的脾气,白日里头总是端方稳重,只夜里却热情如火……
在浴房又叹又羞好一会儿,方氏才在贴身宫女的催促提醒下穿上衣服。叹着气踏入寝房,抬头一望便看到太子歪倒在床边,方氏吓得魂不附体,连忙跑了过去把人抱在怀中。只见太子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额际汗滴划过鬓际隐入发丝。
因太子不喜,寝房内并没有伺候的宫人,方氏方寸大乱,抱着他就要喊人。
蓦地,怀中人的手攥着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几乎让她痛呼出声。低头一看,太子已张开眼,黑眸迷蒙了一下便迅速清明。
“殿下,你觉得如何?是否需要唤太医……”方氏撑着他坐到床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忧心地道。
太子摇了摇头,“不必担心,孤只是一时有些头晕罢了,许是今日太累,休息一下便好。”
“当真?那……臣妾伺候殿下安歇?”方氏话未说完,太子的手已抚上她的脸,拇指蹭过她微张的唇。脑子噌的一下空白,惊魂未定的方氏被他羞得面脸通红
尽管这些日子几乎夜夜承欢,方氏还是不习惯方才还疏离的人在罗帐放下时过于孟浪的亲密,常常手足无措。
鼓起勇气,方氏抬头看着他,“殿下为何,总是人前人后不一样?”
太子脸色闪过一丝慌乱,似是羞怯般,耳根泛了些微红,镇定了一下才道,“孤为太子,自当克己复礼,举止不可轻浮。然孤也不过是一介凡人,于妻子面前,总是会随心所欲了些。太子妃……是不喜么?”
是了,太子早些年痴恋罗家那位,拒绝了皇后送的启蒙女官,后来罗家那位福薄去了,他又守了三年,直到她嫁进来……据说大婚前,成安帝还派了内侍官……越想方氏的脸越红。
这些日子她的确有怀疑和不安,甚至连替身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都有过,可丈夫身份贵重,身边宫人护卫几乎不离身,而且太子这一面也不过是在她面前……想到这点,方氏的心里忽然一阵甜。
疑虑一消,那种甜蜜的羞意便占了大半思绪,他还这般问着她。方氏低下头,轻问“臣妾自然是信殿下的。殿,殿下,不是累了吗?”
“是啊,孤累了……太子妃可愿伺候孤?”
低哑的嗓音如妖般魅惑,深邃的眼神让人无处可逃,甘愿沉沦。
宜春殿的夜色,暧昧而绵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夹杂着铁锈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斑驳的墙体上挂着一些铁锈的刑具,几盏昏黄的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沿着阴森的走廊走过湿漉的地板,白辞无视那些萦绕鼻端的血汗臭味,平静的目光落在最里头。铁栏杆内,阴暗湿冷的石床上端坐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牢内的人发髻蓬乱,胡渣满脸,但面容却没有其他重犯的狰狞与狠毒,平和得彷如身处家中。一双冷眸依然淡漠凌厉,哪怕身穿囚也掩不住那种肃杀凛冽的气势,仿佛他不是罪犯,还是那个所向披靡的镇远将军。
“将军。”白辞身穿素色长袍,抱拳一拜。
宁浩梓身形不动,仅仅微张开眼,“回去吧,这不是你应来的地方。”
“将军这又是何苦?”白辞挑了块干爽的地,撩开袍摆,席地而坐。
宁浩梓沉默不语,板正的脊背□□若松,宽阔的双肩仿佛能担起世间一切重责。
“我师父是苍狼杀的,我已经手刃了他。”白辞语气轻松地道,“顾大人差点把我宰了交差,可人都死了,罪证确凿,还抓来审什么呢?搞不懂这些当官的人的想法。”
宁浩梓猛地皱了眉,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不过我也没打算干了,大不了撤我职呗。”白辞不在乎地耸肩,“反正镇远军都快要散了……”
牢内的人依然不为所动,只是双拳却越来越紧,宽厚的肩膀隐约有丝颤抖。
诡异的光滑过眸底,白辞挑眉,“啊,对了,宁家大姑娘的尸体经过那些符咒后已经开始溃败,我给她念了往生经,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