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梓终于还是忍不住,张开眼怒瞪着他,“你敢!”
白辞笑了笑,无赖般双手一摊,“确实不敢。她还放在镇远将军府内,不过这样也太可怜了。她生前不得好下场,连死后还要被你们如此利用。”
胸膛剧烈起伏许久,宁浩梓沉默好半响才沉声道,“有胡成在,镇远军散不了。他们在,便会把大姐送回漠北安葬。”
难怪阿初说武将只要不在战场大部分用拳头思考。
“将军是觉得皇家会放任镇远军落在外人手?还是觉得胡副将那个脑子比得过朝中那些用脑子思考的疯子?”白辞摸着下巴,好奇宁浩梓对胡成的信心来自哪里。
而且,他哪来的自信,那个苦命的女人还想要自己安息在宁家的祖坟?
下颚紧了紧,宁浩梓深呼吸了一下,才吞下喉间的酸涩,“陛下只要没疯,就不会动镇远军。而除了我,只有胡成够资历镇得住下面的人。”
“所以,你不要宁家的百年基业了?”白辞敛了讽意,沉声问道。
宁浩梓不语,两人莫名地僵持着,良久之后,宁浩梓才哑声道,“我大姐的事,你应该听过吧。”
“有好几个说法,但结局都不太好。”白辞老实地点点头。
“她跟陛下是两情相悦的。只是我爹……不同意阿姐入宫。”宁浩梓闭上眼,声音艰涩。
宁家代代镇守漠北,从不跟皇权牵扯站队,当年为了让先帝安心,宁父送女入京为质。没想到宁大姑娘跟四皇子相识相爱,甚至不惜动用宁家在京的暗桩助他登上皇位。可是仅仅因为害怕外戚太强,也怕宁家基业毁于一人,宁父与太后棒打鸳鸯……
“后面的事,确如传言。只是裴二并非懦弱阴狠之人,他对我大姐是真的用情至深,是我大姐骄纵自我,大婚前夕与陛下……有了纠缠。阿爹知道后才狠下心,在大婚之夜,假意与太后合谋对阿姐他们用了药……”宁浩梓痛苦地闭起眼,想起那个明艳张扬的女子。他大姐素来极有主见又倔强,爱了就是一辈子,裴二没错,只是晚了。
错的不是阿姐,若那晚父亲与太后不曾下药,以裴二的性情,他与阿姐还是可以做对有名无份的夫妻,也会对孩子视如己出,也许后来便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是父亲欠了阿姐,是宁家欠了裴家,是所有人欠了裴慕文的。
白辞沉默不语,他其实挺喜欢阿初在汇总所有版本后总结归纳的说法。
剔除一切冠冕堂皇的理由后,总的来说就是成安帝靠女人上位后过桥抽板,初期抗不过太后另立皇后,中期抵不过救命之恩忍痛赐婚,后期留不住佳人纵容放任。
悲剧不是一个人造就的,但开端只因为一个人的懦弱。
“这不是你认下这一切的理由。”白辞认为当年的事只能说宁家大姑娘倒了八辈子的霉,他现在能理解为什么阿初会自愿接受宁文梓的怨灵用自己的身体了。
这一切的混乱,只有源头之人能解。
“事情就是我做下的,我想要复活大姐,让她得到想要的自由与幸福……”宁浩梓闭起眼,决绝地道。
“将军,你别仗着陛下不敢动你。等镇远军内部瓦解后,你在不在都不重要了。”白辞拍了拍衣摆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道。
“朝堂上如今水被林晖他们搅浑了,但也挡不住那些对漠北有意的人。漠北……已经经不起内乱了。宁大姑娘临走之前说的,你都不听吗?”
【我宁家的百年声誉,祖宗们以血肉换来的名望,我无悔付出换来的一切,不能毁于一人之手。】
宁浩梓剑眉慢慢紧皱,却依然不为所动。他第一次对大姐的话如此挣扎,宁家的百年家业毁于他手必定无颜见列祖列宗,但若他……便太可怜了。
白辞冷眼看他的挣扎,终究叹口气,“我找不到苍狼,刚才是骗你的。不过你压根都不在乎他,也没什么了。但……阿初,不,应该说宁大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
猛地抬头,宁浩梓震惊地看着他。
“她说不管那蠢货想什么,但她跟陛下,从来清清白白。”白辞装不出那个口吻,只能平和地道,眼神里有一抹同情,不知道是对谁。
“不可能,他们都说阿姐新婚夜并无落红,而且后续便有孕了,她和慕文才会一直受人非议……”宁浩梓激动得站起来,双手握着铁栏杆。
白辞叹口气,“将军,虽我不精医术,但医书上确有记载确实并非所有女子都会落红。而且,成亲那晚她不是跟裴二爷圆房了吗?”
阿初说过,宁大姑娘擅长骑马,又从小习武,没有落红并不能证明什么。
“那陛下他……为何从来不否认?”不对!陛下他……也不知道真相,所以他没有澄清过,甚至为了避嫌他对裴慕文也刻意疏远。
他的大姐性烈骄傲……裴二也一直坚持裴慕文是自己儿子,力排众议把他带回裴家。
眼神一凛,当年裴慕文哭着对他说只有回裴家阿娘才不会被人非议诬陷时,他把宁家在京城的暗桩交给了苍狼,并把裴慕文托付于他……
宁浩梓脑中骤然空白,他清晰地在白辞平静无波的眼中看到自己震惊又灰败的脸色。
所有人,都被算计了啊……
寿春宫偏殿内,一注线香燃起,昏暗的房间没有点灯,晨光从紧闭的窗棂空隙透进来,给房间内的一切带来一丝亮光。
房间内的摆设典雅,长案上却放着一柄格格不入的长枪,木架边上摆放着一排逗趣的泥土捏偶,表情各异煞是有趣。长案后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是一个策马飞驰的红衣姑娘,看不清眉眼,但身姿却洒脱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