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天下,浩荡江湖,但明月楼救风尘者,只能是衰兰送客手。
千万人中,只能是他。
前因,后果。古鸿意反有些骄矜,此人只能是自己,天下无匹。
他更确信,这便是命,师父算得不错。
“我求袖玲珑师兄给你打个新的。”
被褥下,对方却摇摇头,被面跟着起伏。
不想再戴面具了。在师门时,即使是见师尊,即使一年只见两次,都是要戴面具的。师尊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脸。
“你师父为何不愿见你的脸。”
古鸿意不太习惯那个“尊”字。师父便是师父,亦师亦父,一个尊字便定了尊卑。他想想公羊弃全是补丁的衣袍与温柔苍老的声音,怎么也对不上“师尊”这个名号。
“我不知。”
师尊说看了心里堵。
这一番沉重的话题聊下来,古鸿意头脑和身子都冷静得差不多了,便把被子挑开些。
青色手指抓着被子,试探地扯下些,露出一双琥珀眼睛来。
忽然见了日光,不适应地狭起,瞳孔张缩着。
古鸿意移开目光,心中不解,“剑门宗师,境界到底远殊众人。”这张脸到底如何能看出不适感。
古鸿意伸手去顺顺他凌乱散落在枕边的发丝,正色道,“我们不聊这些了。”
这些话端,太戳人痛处。
“古鸿意。”
“嗯,我在。”
“你师父给你算了什么命。”
古鸿意这个神神叨叨的小迷信,张口闭口天山、求佛、命运……什么雷山小过。
古鸿意少见地沉默许久。
他还是诚实回答了。
眉宇间却带着很薄的哀伤。
“我命不好。”
“我命中执著的,最后都会失去。”
……
两人各自戳中些心事,无言地并肩躺下,直直盯着天花板。很久后,古鸿意突兀地开了口,
“小白,我们把婚期定下来吧。”
“快些定下来。”他重复一遍。
天花板上日光流动,芍药花影摇曳。盯久了,眼前青红错乱。
古鸿意伸出手掌去空中捞一把,才想起这只是影子。
日光从他指缝与掌心匆匆流逝。抓不住的,永远抓不住。
手腕骨节忽然叩上一阵清凉。
是身边人抓住了他的腕骨。
抓住了!
古鸿意侧过头,对上那张被日光照得泛红的面颊。白行玉侧过身,只露出一对眼睛,正盯他。
“今日我们做什么。”
久久躺着实在无聊。还一直聊一些令人伤神的事。如今没有追杀、也不用挨打、没有老鸨再把人拎起来浇冷水、没有客人再掐脖子……日子好长。做些什么呢。
他还有些不习惯。昨夜火光灭尽,卖身契在古鸿意唇间化为灰烬,如梦幻泡影,可他真的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