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这厅堂用饭的,都是拓跋夔最信任的手下,自然清楚自家殿下对身边这位汉人女子的心意。
诚然,沈盈缺表现得铁骨铮铮,宁死不屈,可落在这些人眼里,却成了欲擒故纵,别有用心。
有几人看不上她的身份,嗤之以鼻。有几个脑子活络的,却是抓紧一切机会向拓跋夔献媚讨好——
“五殿下待郡主真是好,属下跟着殿下走南闯北这么久,就没见过殿下待哪个女子,有待郡主这么耐心的。遇上五殿下,郡主可真是好福气。”
“要属下说,那劳什子广陵王,哪有五殿下英明神武?郡主舍了他来就您,真是好眼光,属下一万个佩服。”
“改日婚礼大典,殿下务必交给属下来办。属下保证帮殿下安排得妥妥的,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
沈盈缺听得眉头直跳,几次启唇想反驳,都被拓跋夔摁住手臂上的大穴,张不开口。
拓跋夔笑着摸了摸她脑袋,像模像样地举杯朝众人道:“承蒙诸位关照,待孤水淹建康城,收复南乾,取了萧妄的项上狗头,孤定请诸位一道赴孤的大婚仪典,共享尊福!”话落,便一口仰尽杯中酒,涓滴不剩。
众人听得精神亢奋,知道这是许诺事成后会好好厚赏他们,个个兴奋不已,举杯纷纷回敬:“臣定誓死效忠五殿下,生死不负!”
宣誓完,也学着拓跋夔的模样,将手里的酒一滴不落地喝干喝尽。
见沈盈缺一脸紧绷的神色,以为是新嫁娘害羞了,嬉笑着正想揶揄两句,就听“砰”的一声,紧闭的厅堂大门被一道黑影霍然踹开。
来人被坚执锐,玄甲明光,神色阴鸷狠戾,眉目却俊美至极,仿佛雪域高原上空莹莹闪烁的极光。
视线淡淡从一众错愕的脸庞上扫过,落在沈盈缺和拓跋夔紧握的双手上,声音陡然生戾:“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第38章萧妄VS拓跋夔
像是大罗金仙骤然下凡施了个定身法,在场所有人皆怔住。
哪怕是亲眼所见,也没人敢相信,南朝的将领,北朝最大的天敌,居然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们最隐蔽、最牢不可破、最引以为豪的据点,且还当着他们的面,肆无忌惮地反对他们老大的婚事。
茶楼说书先生都不敢这么编啊!
然萧妄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大剌剌走到拓跋夔对面的食案,朝案前坐着的羯人小头目抬抬下巴,道:“借个t?座。”
也不管那人同意不同意,就跟拎小鸡崽一样,单手将人从座上拎起来,丢到邻桌去,自己一掀下裳,大马金刀地坐在食案前,和拓跋夔正面相对。桌案上的杯盏被人用过,一直没人帮他更换,他还主动打响指招婢女来帮忙,丝毫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堂内几人早就被萧妄的大名吓得腿颤身摇,木头疙瘩一样杵在原地,大气不敢喘。
那个被萧妄随手丢开的小头目,更是连邻桌都不敢待,连滚带爬地躲到三桌远的地方,才终于勇敢地坐在同僚怀中瑟瑟发抖。
沈盈缺也怯怯垂着脑袋,心虚地不敢看人。
诚然,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需要心虚。自己一不是他什么人,二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就是个纯粹的受害之人,一个等着被救的无辜人质,哪里需要对他解释什么?
可对着这双刀锋般冷笑凛冽的眼神,她就是莫名心慌气短,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八个跟随拓跋夔征伐过数个草原部落、被南人称为“北夏八獠”的悍将,倒是半点不见怂,不留情面地嘲笑了一番那些吓破胆的同僚,便“唰”地抽出桌案底下的弯刀,指向萧妄大喝:“大胆南朝匪徒,竟敢擅闯龙虎山禁地,对五殿下无礼,哥几个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西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上!”
“铮”的一声嗡鸣,寒光自四面八方乍起,齐齐向着同一处地方挥去,每一把利刃都映着一张狰狞的鬼面,杀意熏天。
沈盈缺下意识就要尖叫。
可还不等她声音冲出喉咙,就见两枚绛紫色暗器,“唰唰”从萧妄指尖弹出,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整齐指向他一圈的寒光便如花朵的花瓣般,齐刷刷转了刃尖,翻转手腕向外开放,又随着那八个挑衅的悍将握腕跪地发出的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呼痛惨叫声,“哐啷”掉落在地。
刀面叫堂顶吊着火盆照得发亮,再次映出他们八人的面孔,五官扭曲程度不一,却都是同样的痛不欲生。
而在他们中间“滴溜溜”打滚的,正是那两枚伤他们至极的暗器——两颗杨梅。
没有淬过毒,也没有什么伤人的锋锐利刃,果实上甚至还覆着一层未融化的白霜,显然被丢出去前,还正舒舒服服地湃在冰块里头,足可见它们的主人发出暗器前有多随意。
八人无不面色涨红,目光愤愤,却都再不敢吭一声。
“还在那里傻坐着干什么?”萧妄连余光都懒得往这八只獠犬身上扫,从怀里提出一个双层小罐,打开瓷盖,露出满满一罐湃着碎冰的绛紫杨梅,对沈盈缺道,“再不过来,我就把它们全扔给这八只狗,你一个也别想吃。”
说完,便狠狠瞪着拓跋夔握在沈盈缺腕上的手,“嗖嗖”的眼刀都快把那只咸猪手扎透。
“八只狗”吓得颤了颤肩,脑袋埋得更加低。
沈盈缺头皮一阵发麻,条件反射般就要起身灰溜溜过去。
拓跋夔却仍旧不肯放人。
沈盈缺挣了几下,都没能挣脱他的大手,无奈地望着天,低声讲道理:“我劝你最好别惹他,失心疯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跟你说过的最有良心的一句话,你最好能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