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毫在他手里生生拗断,熊熊怒火焚尽眸底深黑,溢到眼角,几要夺眶而出。
天禧帝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颊边肌肉如蛆虫般猛烈抽搐,似是有话要说,却还是哼声扭过头去,不为自己辩驳一个字。
守在颂祈年身后的两位黑甲卫由不得攥紧手里的长枪,拔足要上,看了眼颂祈年的脸色,才勉强忍下心头怒气。
“所以陛下手里当真再没有七情谶的解药,是也不是?”颂祈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变化。
天禧帝只咧开嘴,笑得怨毒而猖狂,“没有,自然没有。早在父皇驾崩前,将药托付给朕的时候,朕就已经把它们全部销毁,什么也没了。萧忌浮就给朕等死吧!哪怕他北伐成功,夺了朕的江山,他也活不过而立。这便是他这个下贱的奸生子应该有的下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名黑甲卫手背暴起青筋,横起长枪,怒要上前。
颂祈年以目光拦下,凛然睥睨着他,“既然陛下没打算给忌浮活路,那臣也只好让陛下也尝尝这剧毒钻心的滋味。”说完,他转头朝屏风处抬了抬下巴。
一个身着绛紫色宦者服饰的内侍从屏风后头绕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漆盘,盘上摆着一只做工精巧的白玉碗。
正是天禧帝一向最为器重的心腹,宫廷中的内侍总管,曹惟安。
天禧帝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再看那碗里液体一圈圈荡漾出的金色涟漪,他双眸更是圆瞪如鼓。拼命摇着脑袋,向床榻内侧扭躲,玄朱二色相间的锦被都被他挤到榻下。
“陛下莫怕。”曹惟安停在榻前,笑容可掬“这不是真正的七情谶,不过是混了点广陵王殿下血液的安神汤,只要陛下服下,因食散而落下的头风便可缓解。奴婢是您最贴心的左膀右臂,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您的起居,让您后半辈子都舒舒服服度过。”
“不!不——”
……
“所以曹惟安是你的人?!”
沈盈缺眼睛又圆了一圈,难以置信地问,“你何时收服他的?要知道当初,荀皇后威逼利诱,都快把半座正阳宫搬给他,也没能叫他听命于荀家,你是怎么做到的?”
萧妄笑了笑,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得意洋洋道:“很简单,我拿住了他最大的把柄。”
“什么把柄?杀人放火,还是圈地侵田?不应该啊,若是这些,荀皇后不至于查不到。曹惟安也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沈盈缺捧着鼻尖,巴巴望着他。
萧妄觉得她这副好奇模样甚是可爱,扬了扬眉,故意不说,跟她卖关子。
直到她被磨得起了脾气,推开食案不肯再好好吃饭,他才笑着过来讨饶,轻声细语地解释起来。
“其实很简单。荀皇后把他的过往亲眷都查了一遍,知道他乃是一个孤儿,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长大,就以为他没有亲人软肋,放弃了以人质威胁的途径,却偏偏漏掉一个细节,一个很重要的细节——曹惟安幼时在外乞讨,虽是满大街漫无目的地乱转,却有一处陋巷,他无论刮风下雨,霜雪冰雹,每天都会过去看看。”
“我派人仔细问询一番,才知那里住着一户许姓人家,家中亲长在战乱中伤了脖脊,瘫痪在床,靠着小女儿许杏的面摊生意,勉强度日。曹惟安每天便会过去看她,碍于身份不敢大大方方站出来帮忙,但总会用自己的法子,给她一些帮衬,譬如偷偷帮她濯洗菜t?叶,敢走那些闹事的地痞什么的。许杏一直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后来曹惟安为生活所迫,进宫为奴,没办法再帮衬她,两人这才彻底断了联系。”
“所以你就把许杏绑了,威胁曹惟安?”沈盈缺大惊,怒道,“这如何使的?这般卑劣,岂不是和荀皇后他们一样了。”
“所以我没有绑架她。”萧妄捏着她鼻子扭了扭,无奈道,“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沈盈缺面露讪色,奶猫一般乖巧地挨过去,抱住他胳膊,讨好地摇晃着。
萧妄被她摇得心里一阵飘飘然,虽不愿这么快就缴枪投降,还是忍不住自嘲地轻嗤一声,将她抱到腿上坐好,拿起汤匙亲自喂她吃粥,“我派人找到许杏的时候,她已嫁为人妇,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奈何夫婿甚是混账,整天游手好闲,不懂得挣钱养家也就罢了,还整天拿许杏卖面挣来的钱去赌坊一掷千金。许杏不给钱,他便拳打脚踢,儿子女儿也不放过。”
“我便以曹惟安的名义,替她收拾了她夫婿,帮她换了个地方安置家业,开了家新的面馆,日子过得也算有模有样。曹惟安出于感激,便心甘情愿做我的内应,帮我盯着太极殿的一举一动。”
沈盈缺听完一阵哑然,许久,才叹息道:“靠威逼利诱达成的同盟,终归比不上心悦诚服的折腰供驱,也难怪前两世都是你笑到最后。”
萧妄挑了下眉梢,不置可否,只放下手里舀满粟米粥的汤匙,改捏她的下巴,饶有深意地说:“真要这么说,那笑到最后的,不应该是阿珩才对吗?他们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我,而我独独拜倒在阿珩裙下,只做阿珩一人的裙下臣。”
边说,边低头含住她被热粥煨得红润饱满的唇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软糯的粟米在唇齿间融化,漫开无尽春日的甜香,又偏偏不只是在尝一口粥。
沈盈缺面颊一阵滚烫,拍着他的肩膀,推开他,“不要闹了,你身上的毒可还没清干净呢。可不能再让它跟前世一样,把你毁了。”
说着就扭动身子,要从他腿上下来,衣裳掩得严严实实,活像个被歹人欺负了小媳妇。
萧妄郁闷地咬紧牙根,心里一阵后悔,早知道就不告诉她了,之前她懵懂的时候,他尚还能抱在怀里偷两口香,现在却是连亲都不让亲,真是……
“你变了。”他恨道,语气怨愤得像一个在深宅大院里关了几十年的十足怨妇,“之前在黟县,我不愿意同你亲近,你还会主动宽衣解过来勾引我,现在人被你勾到手里,竟就这样冷落在旁边,看都不看一眼。果然女人心最易变,竟是半点也相信不得。”
沈盈缺想起两人一道在黟县庄子里泡药浴的事,脸上一红,拍了他一下,嗔道:“胡说什么呢?那能一样吗?那回我是为了帮你缓解体内的毒,英勇献身,怎么就成勾引了,你要点脸吧!”
“我就不要脸,你能拿我怎样?”萧妄圈着她的腰,将她摁回自己腿上。
沈盈缺越挣扎,他搂得越紧,最后就着她手肘顶到他胸膛的力道,顺势一倒,精准地将脸埋在她颈窝里,“哎呦哎呦”地开始嚷疼:“我近来又难受了,吃不好,睡不香,夜里还总是冒虚汗。大约是毒又在血脉里积攒久了,闹腾起来,必须赶紧排出去。阿珩不打算帮一帮我吗?”
至于怎么帮,上回在黟县两人已经磨合得很纯熟了。
想起当时浴桶中鸳鸯交颈的画面,和事后药汤上漂浮着的可疑白色液体,沈盈缺这下连耳朵都红了,越发用力地推他,“你少胡说!早上你去地牢里审问萧意卿,亲自对他用刑的时候,可生龙活虎呢。白露可都告诉我了,你休想骗我!”
萧妄恨恨地磨了磨槽牙,沉下脸道:“你这婢女话实在太多,不如我们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