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已经记不得那天的具体情形了,只记得那天天边的晚霞很红,忘记太阳怎么样了,应该是很毒,不然不会觉得整个脸都是烫的,像是火炉里燃烧的炭烙在脸上身上。
当看到地上满地的鲜血,李泉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在下沉,像是被掏空了一样,两条腿跟两条木棍一样,怎么也往前挪不动半步,周围散落着打碎了的玻璃,白色的窗帘像是招魂的幡一样,在风中猎猎作响,是了,可能那天风很大吧。
手里的鲜花,还没来得及插入花瓶,这是她最喜欢的野山花,她说这花像她,虽然不名贵可是胜在自由自在,普通而又众多,花香淡淡的,她还专门去查过,说这种鲜花能凝神静气,所以每天下了班,李泉都会绕一段路,去附近的山上去采这种野花,那可能是个野山花漫山遍野的季节吧。
鲜花在最终还是没有插在花瓶里,那个花瓶就在不远处,里面的野山花还没有凋零,但是已经不甚新鲜,花瓣已经有些卷曲,只剩下几片绿叶还生意盎然,那个花瓶也是李泉专门去买的,那个小贩跟他说,怀了孕的多在屋里放几束鲜花,对孕妇的情绪好,李泉觉得对,花了100块钱买了这个纯白色的花瓶,小贩开心的像是见了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说这花瓶一定会给李泉带来好运,现在看来,这个小贩是骗人的,该死的骗子!
当淡黄色的花,沾染上那深红的鲜血,那一簇簇花朵像是经不起风浪的小船,瞬间淹没在这红色的液体里,顷刻间覆灭。
惊恐、愤怒、无助的呐喊,最后之化成了颓然的到底,就这样蹲在血海中,李泉感觉这血还温热,像极了她的体温,可是再也摸不到她柔软的手。
对!手,李泉像是发了疯一样,跪着爬到那血泊之中,那手里没有自己的手,有的是一个玻璃杯,杯子透明,她不喜欢那种乱七八糟的卡通形象,就喜欢这种简约风,李泉赞同,于是家里的家具都换成了这种,她看到他帮她换的家具,在屋里高兴的像个刚被表扬的孩子。
于是,她喜欢没事的时候就拿一个透明的杯子喝水,不知道是因为李泉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多喝水,还是他喜欢李泉送给她换的这些家具,又或者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反正很多时候她就喜欢抱着一个杯子在这个偌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想着某个人,念着以后美好的日子,走累了就坐下来看看喜剧,她是一个笑点很低的人,李泉说那可能是因为你内心善良,商量的人看到哪怕是一点点美好的实物,都能心中欢喜。
不过这几天,李泉总是嘱托自己,不安全,要注意,虽然心里烦,但是她知道李泉是为了她好,她就不再靠近窗子,有时候有人送来快递,她也从不开门,都让他们放在门外,有的时候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了,她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更不喜欢把这个世界往坏处想,但是她爱的人告诉她危险,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他学会了小心翼翼的看世界。
或许是因为那天的晚霞实在太美,拉起的白色窗帘没有遮住这美丽的诱惑,而她又是一个爱极了生活的人,她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幸福,所以看什么都是幸福的色彩,空气里都是甜蜜的味道。
那火一般的晚霞,她只是离窗子稍微进了那么一点点,掀起一个角,可是看不到外边的天,她忽然想起了肚子里的宝宝,宝宝可能从来还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晚霞吧,心中欢喜,手已经把窗帘拉起,许久不见的天空,隔着窗户都能闻到自由的味道,她张开双臂,脸上笑容如花,杯子里的半杯清水微微荡漾,像极了此时的心情。
如果子弹可以来的稍微晚一些,如果她可以看到对面平时当着视线的广告牌莫名的消失,如果她没有拉开窗帘……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子弹穿透玻璃,裹胁着巨力从左胸处射入,本来就轻巧的身体在这巨力下整个带飞了出去,胸前一个碗口大的洞,瞬间人就没了气息。
李泉把她抱在怀里,在血泊里,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不对涌下的泪水,看样子他是难过的,泪水顺着下巴滴在她的额头,他多么想她在抬头看看他,他们说好的要一辈子的,谁也不分开,可是誓言就像风中的花,稍微大些,花朵就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你这是在这个世界上累了吗?是啊,这辈子亲人少,遇到的又都是薄情之人,可是你现在有了我们的宝宝了啊,你怎么就离我而去了啊,不是说好的不分开,不是说好的一起走嘛,以前都是我骗你,你从来不骗我的,你这是要我还回来吗?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回来好不好,回来好不好……”
李泉脸仅仅的贴在她的额头上,声音有些嘶哑,一边又一遍,这个一米八几的汉子,哭的想一个丢了妈妈的孩子,无助而又悲怆!
天已经黑了下来,外边风停了,听声音像是下起了雨,淅沥淅沥的,然后有雷声从很远处传来,隆隆作响,然后闪电随后而来,像是把这夜色从中划开透过夜色显现出另一个明亮的世界一般。
闪光中李泉的脸忽明忽暗,眼角已经没有了泪水,或许是流干了吧,李泉把地上的她报到了沙发上,又给她整理了整理头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咧嘴笑了笑。
“花花,放心的走吧,这边有我,你先去那边等我,等我给你报了仇,就去那边找你跟宝宝,宝宝你在那边一定不要调皮,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爸爸还没来得及见你,也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不管你是男是女,爸爸都喜欢你,爸爸爱你。”
李泉摸着杨春花微微隆起的肚子,久久不愿以站起来,他怕站起来了就再也蹲不下了,再也蹲不下跟她们娘俩说上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