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宴望着眼前人,她衣着素淡,梳着的却是妇人发式,霎时如遭雷掣:“阿陵,你嫁人了?……”
他不管不顾攥住她的手腕,一直拉她到了参天古树后的僻静处,稚陵拗不过他的力气,被他强行拉过去,一路垂着眼。他的手,温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低,骨节分明,修长清瘦;从前没有茧,现在大约是领兵做将军了,有了薄薄的茧。
树影落下参差的月光,拂在他们身上。他不肯松手,哑声问她:“阿陵,你嫁谁了?”
第28章第28章
稚陵竭力想挣脱他的钳制,奈何无果,目光仍旧落在虚空。
她静默不言,头顶横斜的枝条投落阴影,仿佛烙在身上一样。
灯海光明如昼,照得迎光的钟宴脸庞白得晃眼,漆黑双眼望着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他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你消瘦了。他对你好吗?……”
她喉咙滚动一下,朦胧地想着,那些断续的往事。
钟宴认真说:“若是不好,你跟他和离,……”
他却不理,淡淡的,问:“怎么了,陛下又差人要给我看病了?”
钟老侯爷一见他这般模样便来气,扬手又要打,老管家忙地拦下,小心地凑近了那人,低声劝道:“世子,是宫里宣旨,宣召您在上巳节,随行侍驾,前往法相寺祈福。”
他轻轻嗤笑一声,并不搭话。
钟老侯爷哪有那么多耐心劝他,粗着嗓子只问他一句:“去不去?还要不要你的前程了?”
他仍没有说话。
老管家两边一瞧,为难着,却是灵光一闪,最后低声说道:“听闻裴妃娘娘也要去,……世子是外臣,见到娘娘的机会,可是少之又少啊。”
提及那女人,钟老侯爷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儿子的脸微微抬起,死寂的眼睛也亮了亮。
他简直怒火中烧,甩袖离去前,听钟宴说:“好,我去。”这东市委实繁华,哪怕到了戌时左右,仍旧灯火通明,各家铺子开门迎客,行人络绎不绝。
他们到了琼珍阁门口,他让她先进去自己逛,他稍后就来。
跟着自家主子的侍卫,却见主子他调头去了不远处的宝方记,竟神神秘秘拿出一枚红纸,摊开掌心给那个伙计看,轻咳一声:“这种糖,是你们家的?”
伙计初时认出这糖纸是他家的,还很高兴来了客人,连说:“是是,我们家做这种酥糖啊,已经做了几十年了!公子真有眼光!”
但听到这位公子说要定五千个,明天要的时候,却傻了眼:“什、什么……五千个?”
即墨浔淡淡点头,挑起眼角,伙计结结巴巴说:“公子,这这,这明天恐怕来不及做啊。”
几个侍卫在旁边听着也听得呆了,主子他是准备给朝野上下每人发一块么?
即墨浔转头示意侍卫付了定金,说道:“最迟后日。明日若能做好,双倍。”伙计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已直了眼。
等做完此事,即墨浔才回头去了琼珍阁。稚陵呛了好几口冰冷池水,好在总算捞住了谢疏云,她身子灵活,一双水灵灵黑眼睛怔了怔,顾不上说话,池水冰冷刺骨,再多留一会儿,都会冻得失去体力,可就完了。
只是她到底力气小,捞着谢疏云,十分吃力。
她游了一会儿,冷得几乎伸展不开,又呛了几口水。
她在水边长大,水性好,从前也救过一些溺水者,不过举手之劳——但今日是在寒冬,冬天的池水结冰,此时冰面破碎,浮冰锋利,有的甚至划破了皮肤。她忍着疼,只还能自我宽慰地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她今日,又造了七级浮屠。
快要近岸,她有些力不从心,谢疏云大抵是懵住,任由她领她游向岸边,不敢动作。
稚陵想,救人是个力气活,她这段时日,身子虚了些,以往绝不会这么吃力……正想着,忽然,她望见水面晃荡中,伸来一只有力的胳膊,惊怒着叫她:“抓着朕!”
岸边有水性好的侍卫太监们过来接应,甫一上了岸,三人浑身湿透。
那些没反应过来下水救人的侍卫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今日,竟让陛下亲自冒险救人,是大大的失职了。
稚陵已没半点力气再说话,只管喘着粗气,被即墨浔拦腰抱起,正要抬步离开。
谢疏云在旁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咳嗽着唤道:“臣女……谢陛下救命之恩……”
即墨浔却冷冷瞥她一眼,嗓音比虹明池的池水还要冷:“你该谢的,不是朕。”
说着,头也不回,抱着稚陵匆忙离开。
琼珍阁这儿是专卖珠宝首饰的铺子,在上京城颇有名气,所售卖的东西,工艺精致,和宫中所造相比,也有独树一帜的特色。
京中贵女们三三两两也爱来此闲逛。
伙计见惯了上京城的贵人,打量着独自来逛的稚陵,这位虽说穿着简单,但举手投足间皆有种说不清的优雅矜贵,恐怕是不肯透露身份的贵人,这般更殷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