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不如皇后娘娘倾国倾城,却也担得起这个封号了。
她垂下眼眸,略有娇羞,温声细语:“谢娘娘夸赞。”
稚陵还不知她的娇羞打从何来,丽才人身旁坐着的楚美人便凉飕飕地笑着开口:“丽妹妹昨儿辛苦,得这样一支簪子,也是多劳多得——”
稚陵不知究竟,瞧向楚美人:“昨儿?”
楚美人掩帕一笑,丽才人“哎”了一声许是想拦下她,但楚美人已经眼波流转道:“丽妹妹去了中德殿送了点心,皇上便顺口留了丽妹妹在一旁红袖研墨……唉,像臣妾便做不出这等雅事来。”
丽才人脸上薄薄一层粉红,垂下眼睛揪着绢帕,便已无声肯定了楚美人的话。
楚美人却没有瞧她的反应,而是悄悄瞄向凤座之上,那位裴色倾城远胜丽才人的裴皇后。
稚陵眼光一下子落到丽才人脸上。半晌,皮笑肉不笑地挤出来一丝赞赏:“哦?那是挺好。”
众人见她神色变了几变,大抵不妙,纷纷开始找别的话题。
素来活泼的管才人便笑着打岔:“娘娘,这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听说民间有斗灯会,哎,真想去瞧瞧热闹呢。”
“斗灯会?”稚陵开始慵懒撑腮,闻言直了直身子,有些好奇地看她,“是什么?”
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旋即响起,“是今年那些个市井人物新想出来的,无论高低贵贱,去斗灯会上拍卖花灯,价最高的便是此届灯王,赢了有个顶好的彩头。”
稚陵循声望去,出声的女子从裴踏进殿中,着了一袭芙蓉色广袖软烟罗宫装,下罩一条藕荷色绫花裙子,臂上挽了条烟蓝纱披帛,妆裴精致,乌发堆云,一双狐狸眼睛又勾又媚,这时盈盈下拜,却让人感不到多少恭敬。
竟是姗姗来迟的盈妃,林访烟。
稚陵还未说什么,那边管才人已经又惊又喜笑起来:“对对对,正像盈姐姐说的——”
稚陵暗里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语气平平不咸不淡:“盈妃来得真早。”
林访烟却是轻咳了两声,掩了掩嘴角,盈盈道:“娘娘恕罪,实是臣妾昨日身子不爽,耽搁了,原想向娘娘告假,只是又想着娘娘刚出禁,大抵喜欢热闹些,便还是来了。”
稚陵心头窜出火苗烧得噼啪乱响,她是故意的吧,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个性,当下也没有忍:“本宫出禁,盈妃看起来不是很高兴?既带病裴还来见我,是要本宫跟你一道病倒了不成?”
堂下静了一静,管才人方才笑得乐呵呵的,一下也给僵住。稚陵瞥过眼去,有些懊悔,正打算说点什么挽回,偏偏听到这时候殿外高唱:“皇上驾到——”
稚陵觉着眼前刮了阵极冷极冷的冬风,刮得她脑子里空白一片,无意间仿佛还瞥到林访烟狐狸眼向她投了得意一眼。
敬陵帝今日一身银白团龙长袍,清隽如玉,步伐带风,从裴踏进殿中,生生叫温暖如春的殿内结了层冰碴子,着实好本事。
稚陵便觉他走到自己身旁的时候,似有一道眼风掠过她,落在近前的谁谁身上。
因是当着旁人的面,稚陵心里虽很不情愿,还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阖宫的妃嫔多多少少都有些意外,大抵是在怀疑,一向不喜踏入后宫的敬陵帝今儿怎么破天荒地来参加她们这闲得无聊的请安会。
尤其是低位的妃子,有许多尚未承恩,所以格外惊喜。
“免礼罢。”清寒嗓音自上头响起,稚陵起得最快,心里还忖度如何能够顺理成章地同即墨浔坐到一起,便见即墨浔身侧的宋成和已很乖觉地指使小顺子搬来另一把椅子。
她暗里很不满。
落了座后,机灵如寒声立马上了茶,正是敬陵帝从前称赞过的明前龙井。
稚陵正望着他侧颜发呆,寒声却趁上完茶的功夫绕到她的身旁,轻推了推:底下一众妃子可都眼巴巴望着她,指着她先开口问一声皇上此来做什么。
稚陵心头自然已经有了一番猜想,那一定是昨日她同即墨浔在寒香园里邂逅,令他略生眷恋,所以今早来看她。但既然其他人还指望她来问,那么,好吧,谁让她是这宫中最大的出头鸟——
“皇上今儿怎么来了?”她眨了眨眼睛,因为揣了期待,所以问出话时,心也乱跳了一气。
银袍青年修明如玉的手稳稳端起那只梅子青茶盏,浮了一浮,嗓音冷清:“左右无事,朕过来随意看看。在聊什么?”
他竟还能主动发问,叫稚陵心头又猛跳了一下。她不知即墨浔有没有听到她此前那句斥责盈妃的话,垂下眼睛思忖,感到一缕清凉的视线落在她近前,她慌张抬头恰与即墨浔对视了一眼。
他长眸凛冽一如往昔,这时却好像含有些她探不透的情绪。他手里那盏茶袅袅飘出雾气,挡在他们之间,她愣了一愣,他才错开目光,放下了茶盏。
她压下思绪,说:“没聊什么,只是说了,唔,民间正月十五有斗灯会,很热闹。还有,丽才人新得的簪子不错什么的……。”
她故意略去盈妃那个插曲不提,即墨浔又注视她半晌,她一边寻思他的威压怎么这么大,一边觉得躲来躲去也躲不过,不如直接笑嘻嘻地回望他。
见到稚陵笑了起来,反教他怔了一瞬——她倒是很好意思。
稚陵甚至更加放开,眉眼弯弯,清凌凌道:“盈妃也说斗灯会有趣儿,臣妾在想,要不等十五夜宴,宫中也举办一回斗灯会?届时谁赢了,也能得一个顶好的彩头;皇上觉得呢?”
他微垂目光,似在思索,淡淡抬眼,不成想却是看向了那边一直绷得很紧的丽才人。丽才人或许也感到目光,所以微微抬眼,又极快地垂下眼睫。但脸上又浮现出红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