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下的说书人总以此为戏本,说道,那三年前君上得继大位,却是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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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还得回溯至三年前的秋夜,绛都王宫。
麟化殿是历代晋王终老托孤之地,这一代的晋王亦不曾免俗,在大病渐深时便从美人如云的地方搬到此处,预备临终时好叫来臣子托孤。
此夜麟化殿中并未点烛。
幽深的夜里兀地响有窸窣脚步与刀剑之声,至于是谁已经入主,年老昏聩的庄王自然不会知晓。
三十六尾凤凰金袍迤逦而至,寂静里金玉相击。
竖立在麟化殿内室门前的六曲紫檀屏风上瑞兽麒麟怒目圆睁,正将龙床上一幕尽收眼底。
着凤袍的女子端着酒盏轻笑,言道:“陛下为国操劳二十余载,大约累了,这最后一程,可只有臣妾来送了。”
贪恋女色而久不闻朝政的庄王谈何为国操劳,只可怜他纵然有三千佳丽,膝下也仅有与王后所出的三个公子。
可惜,长公子浔被贬于千里之外的晋南,庄王属意的二公子央尚在齐国为质子,三公子即温瑜却正是他的王后所欲扶立的傀儡。
史书载庄王饮鸩而死,可见在麟化殿中他已无力挣扎王后所灌毒酒。
但显然王后此举并未彻底成功,因那后世传说中还有一句,长公子浔挟兵及时赶到。
何谓及时?觅秀心里叹息,寻音到底还是年纪小,遇到事毛毛躁躁的没个成算,但她说去寻章姑姑的话,却是在理的。
若是迟了出了事,姑姑问责,她们可不好交代。
说话间,两个小丫头已经到了章姑姑住的澄熙堂。
澄熙堂不同于位置偏僻的抱棠苑,乃是在园子风景独好的地段,南临清池,四周栽种着名贵花木。
寻音在梧桐底下站定,往澄熙堂门口张了张,拉着觅秀的袖子,低声道:“姑姑门口站着几个眼生的丫头呢。”
觅秀也瞅了眼,心里已经了然,同样低声说道:“姑姑是海光盛宴上的献舞教习,这日子就剩下半月了,来打听消息的多了去了。”
“那前天咱们在园子里碰见的几位眼生的夫人也是来寻姑姑的么?”
觅秀撇撇嘴:“凡献舞之人必入大兴宫,这是老祖宗的规矩。那些夫人可不得打听打听,也好为将来提前巴结呢。”
觅秀没说的是,那些夫人还有别的勾当,譬如想使偷龙转凤、李代桃僵之事的,只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她也不想同寻音这小丫头说。
因着有客,寻音觅秀等了好一会儿,才见丫头们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姑娘出来。寻音新奇地“咦”了一声,说:“觅秀姐姐,你瞧,那位姑娘脸色真难看。”
觅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位姑娘铁定是想进献舞的班子被拒绝了。
等那群人走了,寻音觅秀立即上前同章姑姑跟前的大丫头说了话,大丫头连忙道:“二位姑娘快请进吧,这可是大事!”
丢了姑娘还能这样不着急的,怕是也只有抱棠苑那位姑娘教出来的丫头能做得到了。
章姑姑年逾三十,保养得宜,丝毫看不出年纪来,只道仍是二十多岁的妇人,是董大夫为了筹备一场顶好的献舞,特意从燕国锦州的花雪楼请的教习。
花雪楼与花夜楼虽只差了一字,其内里委实千差万别。花夜楼乃是秦楼楚馆,花雪楼却可谓是实打实名扬天下的歌舞班。
锦州花雪楼出来的舞娘,不论是哪一国的宫廷都是抢着要的,他们不称之为舞娘,都是称为姑姑的。
花雪楼的舞,雅、新、奇、美,天下闻名。而董大夫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请到的章姑姑,自然是供奉得若菩萨般。
章姑姑拿眼觑着底下站着的两个丫头,语声丝毫不见惊奇:“你们姑娘不见了?”
话是如此说,但寻音可不敢答,只有求助地拉了拉觅秀的衣角。
觅秀支吾了一下,只好道:“回姑姑的话,姑娘她出去散步,却不见了……”
章姑姑叫了她身边的丫头婆子去找,临出门时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能声张,因为董大人今日来巡视了。
章姑姑是不怕董大人的,董大人对章姑姑也只有捧着的份,觅秀心里明白姑姑是为了自己家姑娘好,连连感谢章姑姑。
觅秀和寻音都是一般想法,姑娘为了半月后的献舞筹备了三年之久,就等着“一舞动天下”呢,她们当初择了姑娘做主子,何尝不是抱着功成之后鸡犬升天的想法?
她们与姑娘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若此节骨眼上遇到个什么事,姑娘落不得好,她们也没什么好的。
是以一群丫头婆子低调地去园子里寻找不见了的姑娘,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敢大声呼喊。
谧园里住着海光盛宴上献舞的姑娘和伴舞的姑娘们,除了董大人,外男一应不许进,但今日董大人那位纨绔六公子非要嚷着进园子瞧一瞧看一看。
董六自然不敢在父亲面前造次,只咬准了说是谧园的芙蓉花开得好,有几种名品听底下人说不错,要讨去献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