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稚陵她很好,若是母后不肯救她,我,……”
似有剑出鞘的声音。
……
晋国的史书中载,“九月十七,夜,裴氏殁王剑下。”
后三年,王不行豪宴饮乐,不闻歌舞丝竹,不兴宫室土木,不纳红颜美人。
史书只道是君王勤俭爱民,坊间里说书人却道,那是王为裴氏守制三年。
——而三年前君上得继大位,所付出的无比惨痛的代价,正是他心上人的性命。
许多人赞扬那不屈身死的女子为“烈”,秦楼出身却有如此胆魄。可他们哪里又会知道,稚陵毕生从未希冀有什么死后的盛名,她从来只想要活着。
若她能听见此时他们的心声,一定会说,那我拿这好名声跟你换你的性命你要不要换?
稚陵才意识到了什么,原来方才她没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遣他的侍卫去请太医来这里等候了。
“孤先去处理急务,稍后再来看你。”他温柔地看了一眼稚陵,稚陵被放在那张硬榻上,点了点头,乖乖说:“嗯,稚陵都明白的。陛下不必担心稚陵。”
刚刚他能够不丢下她,她不必去和寻音抱头痛哭,去面对茫茫的黑夜,她心中其实已经极其满足。所以她朝他露出甜甜的笑靥,在微弱的烛光下,似一场无比绚烂的晚霞。
这个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就连给予了一点点的好,她们就十分满足,毫不贪心。
他实在搞不明白母后是从哪里找来了她的。
即墨浔踏出衡无阁时,夜里星光璀璨,一瞬袭上了他面颊的冷风吹得他心中一片空荡荡的。郁云早已经候在阁外。
多年追随,不必眼神也已默契如斯,郁云低头呈上一份暗报,说:“西北的探子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即墨浔不得不蹙起眉。快报中分为三个等级,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这六百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紧急,不知发生了什么。
他拆开信件,阅完文字后,眼眸闪过了一缕危险的光。太后……
他快步回到御书房,同时吩咐郁云:“请左相进宫。”顿了顿,说:“谢中尉也请进来。”
过几日他的三弟就要回来了,此事已经迫在眉睫。
“陛下。”
他方至御书房门前,就见一名锦衣玉带的男子也立在一旁。
他缓和了脸色,微微一笑颔首道:“殊玉。”
宫殊玉却察觉得到隐约有大事,随即墨浔的脚步迈进书房,正要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只听背后又传来了女声:“陛下!”
宫殊玉觉得眉心一跳。
即墨浔也觉得眉心一跳。
好在郁云郁统领不畏强权,尽职尽责,伸手拦住女子,惹得女子不满地朝宫殊玉唤了一声:“哥哥!”
“拂衣,不是让你回去吃饭?”宫殊玉没好气地看着他这个妹妹。
即墨浔也攒出来客套的笑,只管望着宫殊玉,间或看一眼那个女子。他不方便驱赶她,唯有求助宫殊玉了。
“哥哥~”
宫拂衣怀里还抱着一个食盒,分明是提着的盒子,她偏要抱着,多少显得有些刻意。
宫殊玉实在是对自己这个妹妹没有办法,自从他进了宫暂住,每日里要来见即墨浔,商讨事宜,这个妹妹也就寸步不离地跟了过来。
他真的想劝她一句即墨浔是有主的了。
她的耳边仿佛回响着那样温柔的呼唤。
她应允他帮他扣拿下他的那位弟弟,公子温瑜,那正是王后最宠爱的幼子,未来有极大概率继任晋王,威胁到他的地位。而这位三公子,半年前一场雅会上目睹了她所跳的一支舞后,便对她情根深种。
她们做舞女的,不是最擅长玩弄别人的感情的么?
若确能够做成此事,今夜他们所筹划的宫变,便有七成把握可以成事。
可惜王后早已洞察这些,她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台下人早已不是一心恋慕她的公子温瑜。至于是谁,那已经不重要。
红烛燃烧得正炽烈,秋海棠还在夤夜里垂睡。绮窗外是一贯灯火通明的永安街,绛都最知名的秦楼楚馆花夜楼便坐落在此。窗半开,有夜风和着萧瑟的裴响一并传进这偌大空旷的房间。
她的手腕被毫不留情地折断,断腕之痛令她格外清醒地知道,她所做的久达三年的美梦终于在此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