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陵淡淡点头应了,寒声目送那小宫女出去,才靠近稚陵低声道:“娘娘,昨儿审那管事的时候,管事说贵妃娘娘也去了寒香园游赏,……怎么今儿给娘娘请安便不能来了?”
稚陵原本困倦,懒懒答说:“许正是昨儿受了寒,那娇弱身子骨一下又受不住了罢。”
寒声微微蹙眉,还要再说什么,又觉得或许真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宫中躲懒的也不只是贵妃一个人。
稚陵出来时,望见来栖梧宫来得最早的,不出预料正是那几个从侍女提拔上的妃子,大抵因着不敢得罪人,所以行事多谨小慎微。
见到她时,纷纷行礼。她没多看,便叫众人坐下,其实请安没有什么可聊的,人虽陆陆续续到了,也不过寒暄些饭菜天气云云。
昨日欺负到她头上的淑妃今儿还敢来,稚陵定定瞧着打门口进来的一道松绿身影,淑妃却是避开她打量目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稚陵目光便一路追着她,率先开口:“听说,淑妃昨日去寒香园,身先士卒,扫雪去了?”
晁幼菱僵了僵,却还大方抬起眼,笑了笑:“娘娘也知道了?”稚陵心道,她还打算装作没这事不成?
其实在场的哪个不晓得此事,皇后娘娘夺了淑妃这好不裴易得来的历练机会,可是狠狠打了太后的脸,听闻昨夜仁康宫摔了两只翠玉盏子。
稚陵抿了口茶,扬了扬嘴角,道:“淑妃身份贵重,这等事下回还是不要亲自做了。难保哪一日被当成不长眼的奴婢,失了脸面。”
晁幼菱脸色泛白,诺诺不言。
眼见淑妃三棍子也打不出个屁来,失了乐子,场中再度陷入寂静,直到某个妃子头发上的簪子闪到稚陵的眼睛。她微微眯眼去看,正好看到了一身水绿缎裙的丽才人。
稚陵先呆了一呆,关注点却在他没有预料到的地方,说:“宋公公你是说,皇上记得本宫爱喝酒?”
是了,大将军府的裴大小姐,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爱酒的爱好。虽然酒量不大行,却也曾有一段嗜酒如命的风流日子。当其时,她心底寻思的却是自她嫁进东宫以后便鲜少饮酒,这个爱好更没有对旁人提及,他知晓……,莫不是记得了什么?
她心底顿时一片暖意,也没有顾上禁足是否解除,只觉得很快活,于是将小顺子托着的酒壶接到手里,一仰头直接喝得干干净净。
宋公公在心底微微诧异,刚刚那两句话是他自己编出来的,皇上方才只是冷淡地吩咐他,要他看着娘娘喝完这壶酒,那时情态,他想起都觉得冰冷。
喝完的一瞬,她还清醒,便还能算有礼地对宋成和说上一句:“多谢宋公公来给我送酒,寒声,你快去请宋公公进去喝杯茶。”
宋公公连忙推辞道:“娘娘,老奴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先行告退了——”
“哎——”她叫住宋成和,直截了当问道:“皇上他近来好么?他有没有想我?”
饶是宋成和知晓她的率直个性,也不免为她的直来直去感到一丝窘迫,愣了一下,才堆出一贯的笑:“皇上身子康健,也记挂娘娘呢。”
稚陵溢出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朵在日光下缓慢绽开的红芍药:“本宫不能出去的日子,还要烦请宋公公替本宫好好照顾皇上了。”
宋成和再要告退时,稚陵烟眉微蹙,想到了什么,又叫住宋公公:“差点忘了……宋公公,皇上有说本宫何时可以解开禁足么?”她嘟囔了一句,“都过年了,我想见他了。”
她明亮的眼眸格外期盼。
宋成和含着规矩的笑,回道:“娘娘,再等一等罢。”
再等一等罢。这句话,她其实听得有些疲乏了。
——
宋成和走了不久后,许是酒劲上来,稚陵有些困倦,回了房闷头睡去。这一觉睡得地暗天昏雷打难动,再次证明那一壶西域进贡的酒是壶烈酒。
等她从睡梦里幽幽醒转时,已是敬陵二年的正月初一。
寒声正坐在离床头稍远的地方垂头揪着手帕。
她微微蹙眉。
“娘娘!”寒声低低地唤她,稚陵一边望向她,一边又兀自揉了揉额角,说:“酒醒了,反倒头疼。寒声,你去煮点醒酒汤来。”
她只记得是即墨浔着人送了她一壶西域进宫的烈酒,那送酒来的宋成和满脸堆笑地告诉她,陛下知晓她从前爱酒,这贡酒谁也未给,只给了她。
她那时高兴了好一会儿,以为这是她的相公也终于记起她来了,于是一个高兴,立即喝得干干净净。
之后,仿佛就是醉了,睡到现在。
寒声局促地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动身,稚陵揉额角的动作一顿,抬眼问她:“怎么了?”寒声抬头,她才发觉到寒声满脸泪痕。
寒声已经又开始低低抽泣起来,她不很喜欢寒声这总是哭的娇娇个性。她这辈子极少流泪,上回哭还是因为七岁那年母亲离世。
但她也不知如何对待一个哭了的姑娘,只好睁着大眼睛默默地注视了她半天,说:“怎么了寒声?……要不你先说事再哭?”
寒声一边抽泣,一边说:“娘娘还记得咱们大衡的惯例么?就是除夕夜里,帝后同登朝阳楼赏烟花……”
稚陵这时头痛,只想要一碗解酒汤,因此只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便要翻身下床,寒声嗫嚅道:“昨夜除夕,……”
昨夜落下大雪,依照惯例,除夕夜皇帝要偕同皇后登上朝阳楼观赏烟火,与民同乐。这素来是京中过年最重要的仪礼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