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转身就要走,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有勇气拉住他的袖子,他回过头的时候,眼眸里一闪而过了什么,似乎是沉冷不耐的目光,她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下一刻他的眼里又盛满了温柔缱绻。
他像在询问她还有什么话说,她想,一不做二不休,于是吞了吞口水,鼓足了勇气,说:“陛下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她期盼地望着他。
他的唇边笑意仿佛快要冻结住,眼里逐渐地结了冰芒,稚陵拉着他袖子的手下意识便松开了。
她不想做惹人厌烦的人,何况,她的任务也不能过早地失败。
所以她很懂事乖巧地点了点头,像在跟自己说话一样,“陛下政务繁忙,有许多要紧的事情要处理,我也困了,我先睡了……嗯……”
白衣青年这才笑得更满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等他走了以后,她转过身,仿佛真的很困一样拿手掩了掩嘴,站到高几上一对红烛跟前,拾起宫人早就准备好的金剪刀——大约本是用来剪发结同心的——兴致盎然地去剪红烛的烛芯。
她剪得很专注很认真,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前儿我说的要栽在院子里的海棠树,栽了么?”
觅秀从门外转进来,却是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说:“回姑娘,内务监已经拣了几株开花繁盛的海棠树移栽过来了。”
她说:“要是春日里就好啦,可以举着红烛去院子里夜照海棠。
觅秀闻言,声音低了低,说:“姑娘怎么……”
她侧过身子看向觅秀,觅秀把头低得很低,她猜觅秀应是责怪她怎么都不上心,没能把陛下留住。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觅秀,咱们也有咱们的命数。”
觅秀怀疑姑娘抄经抄多了。
她偏着头想了想,她人生里大约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只有她一个人,真是怪可惜的。
不过……,稚陵也未必真的很难过。今日只是一个日子,是她的生命里,一个普通的日子罢了。
因为,这日也不是与她喜欢的人的洞房花烛夜。稚陵对那些个世家的了解还仅仅停留在杨郡薄家那一家子的层面。当面前这小丫头趾高气扬地报上大名后,稚陵的脑子里转了转,第一反应是家主好啊,家主肯定有钱,却并未想过世家的家主该是多么厉害的人物。
她心里头对这小丫头说了一句社会险恶,立即作痛不欲生状,歪进了觅秀的怀里。“唔……”
稚陵低呼着痛,给觅秀使眼色,觅秀立即将那女子胳膊一把抓住,高声道:“你别走!你把我们姑娘都撞成这样了,呜呜呜,姑娘可真是命苦啊……呜呜呜……”
稚陵为觅秀点了个赞。
那小丫头大约想挣脱,但是奈何不了手劲儿大的觅秀,连续扯了好几回都扯不开,怒气腾腾地嚷着:“你们,我,我还有急事,你们耽搁了我的急事,担当得起么!”
稚陵心想,急事更好啊。故而立马作更加痛不欲生的模样,扶着觅秀,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泫然欲泣:“我的这里也疼,那里也疼,怕不是,怕不是要……”
寻音跟着就大哭。
觅秀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真是无妄之灾,我们也不想,这样,小姐只消付了诊金,我们也就不……”
那小丫头跳将起来:“什么!?诊金?没有!”
稚陵闻言就往地上一坐,丝毫没有姿仪可言,反正她今天打定了主意要讹一笔钱才肯收场。
补充,是讹一大笔钱。
那小丫头估摸着没见过这样死皮赖脸的,被吓到后僵硬着动作,说:“行,行吧,你们要多少?”
大概她并未觉得诊金要很多。
说着她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眼在夜色里倒是很清晰。想来是对于这些连诊金也付不起的“穷人”的不屑了。
稚陵嘴角抑制不住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好容易抿平了嘴角,柔柔弱弱伸出五个手指头:“五十两。”
“五十两?你抢钱呐!”她总算意识到这是讹钱。
稚陵作势要哭。
那小丫头也许实在是有急事,没有了办法,跺了跺脚,一咬牙,从怀里荷包抽了张银票递过来。
稚陵乐滋滋正要接过来,面前突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将银票用两根手指夹走了。
旋即稚陵头顶响起一道沉冷的声音:“拂衣,你在这做什么?”
稚陵差点要叫一声“我的钱”,生生打住。
宫拂衣娇声娇气并委屈兮兮地地叫了声“哥哥”。
噢,大概就是宫家那啥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