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情急之下也没有看清楚那个登徒子的长相,只记得对方着了袭白袍,踏一双白底锦靴,生了一副幽深漆黑的眼睛。她愈想愈觉得瘆得慌,宫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二话不说就来亲姑娘的嘴唇?
她有些后怕地抚了抚嘴唇,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王孙公子,风流成了性。
鉴于她想起晋君即墨浔乃是出了名的谦谦君子,便直接将他排除在了嫌疑人之外。
她倒没有什么要日后算账的打算,只是少不得去考虑自己假如被别人轻薄了又被人察觉,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而几率实际上有些渺茫,所以她一定要规避诸如此类的风险,探听出罪魁祸首,方便日后避着点。
幸运总算是眷顾了她一回,在她赌咒发誓用明年一年买鸽子票中奖的运气换下一刻就碰见觅秀她们时,她的确瞧见了转角露出来的宫灯。
“姑娘!”
觅秀小跑过来,手里还握着披风,一把替她围上,拥着她慢慢地坐上竹轿,寻音捧了只崭新的十二瑞兽纹的暖炉递来,急道:“姑娘方才去了哪里,奴婢回去时四处找不到……”
稚陵眨了眨眼睛,说:“我见你们许久没有回来,就自己去找你们了;只是不晓得内务监在哪里,迷了路,……”
她可不能当众说自己竟被人轻薄了。
若是心机深沉、脑子灵活点的,此时或许还会想到会否是有人故意给她使绊子坏她名声。不过她此时能够平平安安的,她觉得很好了,计较得容易心累。
她的确是很心宽的。
这番折腾下来,已经过了三更天,她打理好身子以后,便将自己缩在客居的床的角落里,拥着厚厚棉被才能稍微睡去。
她的睡眠一向不很好,只今夜里就醒了四五回,她没有惊动外头睡得正酣的觅秀寻音,而是盯着床帐顶上绣的一双绿毛鸳鸯,发起愣来。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刚刚那人在她耳边殷切地唤着“稚陵”时,她的心口又开始作痛了。
三年,这道疤痕没有消弭,而是留在她的肌骨之上,想以惨烈的形状提醒她惨烈的旧事。可惜事违人愿,她竟一星半点的旧事也想不起来,也从不知心上的伤痕为谁所得,拜谁所赐。
她翻了个身,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明天还要献舞,精神得养足了,才不能顶着熊猫眼惹人笑话。
她便果真沉沉睡去,剩余的残夜里也没有再醒过来了。
早上天没亮觅秀就催着她起床,她宛如木偶人一样任她们俩摆弄,精神尚遨游在宇宙神州。
“姑娘,不用着急,听说早间陛下还要领朝臣祭天祭祖,午间才到献舞。”寻音一面替她打水净面,一面说道。
稚陵低头看着寻音,内心只想着她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谁着急把自己给献出去啊。
陛下是美是丑,是高是矮,她至今也没有聪明地去打听一二,反正是注定了的夫婿,就算又胖又丑她也不能退货,她想她不必在这些上费心思。
她还不如多想一想怎么去完成贵人给她的任务呢。
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又开始摇头了。要是对面是个英俊潇洒的小白脸,她是不吝啬用浑身解数令他折服在自己裙下;若对面是丑还严肃的,呃,男子,她的浑身解数或许使不出来。
而这一条观点又与她的上一条观点相悖,她有些无奈,只好依然秉持自己为人的第一原则,活着,从而确定了哪怕对方丑且严肃她依然要不折不扣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的信念。
她深吸一口气,左右她也知道当国君的能有几个英俊潇洒的。
按理说,宫里的嬷嬷们过一会儿要一并过来,按制替她梳头,穿衣,佩饰,熏香等等。
稚陵可不知自己是否与这座王宫犯冲,又或许是她与王宫里的人犯冲,等到快辰时了,嬷嬷们都还没来。
临时拨给她的两个小内监倒稳如泰山地守着她,她问道:“宫里嬷嬷们该何时到,怎么还没有到?”
小内监说:“奴婢听师父说该是卯时二刻就到的。”
稚陵皱了皱眉。
如今她比昨夜里清醒,想事情当然不能太简单了,她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要针对自己这个献舞的。
又或许,是真的出了什么变故。
她在屋子里走了几圈,愈想愈觉得不对劲,事情怎么也不该发展成这样。除非……
她被自己跳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可这个想法它愈想愈挥之不去了。
此前在谧园就有许多权贵世家的女子来寻章姑姑要行偷龙转凤的事,章姑姑自然不应。但献舞的人一直是保密的,何尝不是表示谁都可以去做这个献舞么?
他恨不得生出一双翅膀飞回去。
一重一重的山被甩在身后,雪色渐次厚重,天色仍旧晦暗。
从灵水关到上京城,哪怕是最快的马,也要一昼夜,但他所乘钟宴的坐骑乃是千里马,因此,只用一日,须臾赶回京中。
他满身风尘回到禁宫,已有太监来报说:“恭喜陛下,是小皇子!”
他迫不及待赶到承明殿,三两步上了台阶,宫人们纷纷道贺,他喜不自胜,正要推门,忽然,门中传来凄厉哭声:“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