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微蹙眉头,心中思索片刻,随即道:“周大人虽在奋力护城,但雨势不减,堤坝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尽快调集更多人手,并准备撤离低洼地带的百姓。李主簿,城中情形如何?人手是否足够?”
李经年答道:“城中人手不足,周大人已命城中兵卒助百姓转至高低,但灾情突至,尚未全部完成,若殿下允准,下官立刻调动附近乡勇及工匠前去增援。”
二皇子点了点头:“立即去办,我们也要尽快前往城南,与周大人商议后续事宜。”说罢,他转向一旁的林雪衣,低声道:“待会儿你随我一同前去。”
林雪衣轻轻颔首。
察看水势,指挥疏浚,修补堤防,督促兵卒搬运沙袋,安抚民众,并与官员商议水势应对之策,这些事都需要二皇子亲去,林雪衣自是跟从的。
简宁也不会在府衙当个闲人,草草用了些水米,便与二皇子等人带领随行官员迅速向城南临河地带赶去。到了临河,眼前的景象令人心头一紧——
洪水已逼近城墙,沧州驻兵与城中青壮年男丁在周遂生的指挥下,正用沙袋和石块加固堤坝,数十名兵卒则在堤坝前挖掘沟渠,试图将洪水引至城外。
周遂生此时正立于堤坝上,衣衫尽湿,面色凝重,他虽已五十有余,身形却依然挺拔,眉宇间满是忧愁。眼下形势严峻,一旦堤坝失守,整个阳城县都将陷入洪水之中。
见到二皇子一行人策马而来,周遂生连忙从堤坝上快步迎下,向二皇子一礼:“拜见殿下,臣周遂生有负圣恩,未能护住城池,还请殿下赐罪!”
二皇子挥手示意他起身,目光锐利地扫过堤坝与奔涌的洪水,沉声道:“周大人不必自责,此乃天灾,非人力所为。最要紧的是护住城池,保百姓安危。你立刻调动所有能用的兵力,优先稳住堤坝!我带圣旨而来,倘若形势有变,便与你一起护百姓向西南撤离,绕道去颖洲暂避。”
周遂生忙不迭上前,匍匐叩首:“臣周遂生,叩谢二殿下!”
“赵参将。”二皇子沉声道。
“末将在!”赵毅策马上前,声音如洪钟。
“即刻领兵前往河口县,务必安抚城中百姓撤离,先护妇孺老弱,切莫贪功冒进,违令者,当依军法严惩。”二皇子道。
赵毅抱拳一拜,“末将领命,定不负殿下所托!”言罢,转身领兵疾驰而去。
二皇子看向工部的官员们,“你等即刻勘察河堤损坏处,另修建一百顶草棚供灾民落脚。”
又对周遂生道:“周大人,城中百姓之安置,还须仰赖你等协同,此乃当务之急。将沧州粮仓打开取粮赈济,若有不从者,按律严惩。”
“臣遵命!”周遂生顾不上客气,急忙领命而去。
简宁一直默默观察,此时缓步上前,轻声道:“殿下,沧州地势平坦,且少有树林,雨水稍微大些都有河水泛滥之险,若不加以整治,恐日后灾患不断。”
二皇子何尝不知,闻言颔首道:“此言极是。”
林雪衣看着洪水泛滥的四野,“待这次洪灾过去,可让沧州驻军和知州栽种乔木,或有奇效。”
“沧州多蕴铁脉,藏于深山,因采伐矿脉,林木已稀。”二皇子叹了口气,望着城外的风雨,神色凝重。
简宁看着二皇子的侧脸,忽然意识到,此时不嬉皮笑脸的二皇子,倒真有为民着想的明君气度了。曾经以为他不适合做皇帝,如今看来,也许只是没发现他沉稳谋算的一面。
怪不得林雪衣这么聪明的人都能死心塌地的追随二皇子,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二皇子出手大方,亦在于他确实心系民生。
简宁领了增加粥棚的差事,与沧州的几位都吏去粮仓取粮,可到了之后才发现,沧州的粮食本就所剩无几,因这场洪灾持续太久,沧州州府开了几十次粮仓,如今剩下的粮食,还不够半城人吃三日。
就算把二皇子带来的粮食都用尽了,也撑不过半月,而灾民日渐增多,照此下去,灾民流散为盗,岂非乱象丛生。
简宁指了一个衙役去给二皇子传信,二皇子知晓后让那衙役传信回来,将京城带来的救济粮打开,先撑几日。
在旁的一个四十来岁,身材精瘦的都吏摸了摸胡子,悄悄拉住了简宁,将人引到粮仓一角说话,简宁瞧着他神色鬼祟,似有话要说,也就任他拉去了。
小胡子都吏等外面的人都走了,才低声道:“拜见仙师大人,下官乃沧州都吏,早些年家中有些银钱,捐了个小官当当,大人勿怪。”
这话说的,好似简宁能从他脸上看出他这官是捐出来的一般,简宁稍眨了眨眼,便开门见山道:“都吏不必自谦,不知找我所为何事?”
“大人有所不知。”都吏瞥了眼窗外,见四下无人,便微微挺直了背脊,声音也随之抬高了几分,“此次灾民涌至数万,单凭二殿下带来的银钱,只怕杯水车薪。前些时日,我们每日所发粮秣不过数十石,混着麦麸熬成稀粥,于六大县开设一百二十个粥棚,却也难以为继。照此情势,恐怕再有几日,便会告罄,届时如何应对?”
简宁假作思忖片刻,道:“都吏有别的法子,不妨直言。”
第79章第79章
都吏笑了笑道:“沧州自古贫苦,城中连富户都没有几家,因常年开采矿脉,由官府严控,银钱并不在百姓手中,知州大人此前早已敦促富户捧心施恩,捐资赈济灾民,可收来的银钱和粮食远远不足。”
简宁瞧着他,心中了然,都吏平日执掌琐事,然愈是从小处着眼,愈能察觉全局之弊端。
“若是不嫌下官蠢笨,倒有一个法子,大人不妨一听。”都吏道:“实不相瞒,一月前,沧州城来了一位盐商,正是徽州有名的富户卢家,这徽州盐商卢老爷来沧州开凿盐井,一个月前寻了知洲过了名目,备齐工匠后,正要开井,不料遭遇洪水,只好收工作罢,洪灾愈发严重,卢家家主不甘心打道回府,又等了半月,仍是无果,至今被困在城中。”
话说到这里,简宁就彻底明白了,盐商须赴边塞纳粮,再由官府发盐引,盐引每张领盐一石,这卢家多半是跟知州说了要开盐井,等盐井开工后,他顺道去北疆渉奇关捐粮,获取盐引,如此大约三月时间,便能转道回沧州拿着盐引取盐。
换句话说,卢家此时应当银钱齐备,若是能劝卢家慷慨解囊,想必要比劝沧州城那些没几个家底的小户捐粮容易些。
“卢家若是想捐,怎会等到今日?”简宁觑着那都吏的神色,刚好,那都吏也在打量他,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