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甜汤还没咽下去,就忽然被摁住后脑,凑过去,双唇被堵上,舌尖滑进口腔的时候,将夜慌了神,他嘴里还含着甜汤,生怕被挤出来淌地彼此脖颈衣襟一片狼狈。
岂料对方衔着他的唇,轻柔地将他口中吮含的甜汤缓缓饮了。
冰凉的甜蜜萦绕在彼此之间。
明明是冰镇过的糖水,为何非但降不了温,还在他们之间燃起一簇浇不灭的火苗?
将夜不敢动,因慌张,睫毛颤地厉害,浓黑雪亮的眸子落在他师尊上下缓动的喉结上。
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太荒唐了,太大胆了……
他师尊竟从他口中饮了糖水,又咽了下去。
待到「喂汤」结束,将夜耳尖连带着双颊都是绯红一片,低垂长睫不敢说话,也不知怎么缓解这大庭广众下的暧昧气氛。
忽然,四周传来热烈的鼓掌声。
将夜懵了,抬头一看,邻桌的客人都含笑望着他们,诚挚地向他们送去祝福,由于辛夷草的药效快散了,他们脸上皮肤上多多少少浮现了点点尸斑,可笑容越发和善,愈发像个活人。
云谏从出生起,就被视作祸殃,被看作不详,从未得到过谁的祝福,本以为千万年的岁月足以让他习惯。
但这炽烈的,毫不犹豫馈赠他和他的祝福,让他平静如死水的内心又被掀起层层涟漪。
一时间竟然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望着他怔忡的模样,将夜将心底的尴尬赧然压了下去,甚至红着脸主动凑过去,在大庭广众的起哄声中,亲吻他的侧脸。
又在云谏更加懵然的时刻,拽着他的手,像逃亡一般离开了喧闹的糖水铺子。
他们谁都没说话,一路奔逃,像是私奔的情人。
待到月上中天,长街上的人少了很多。
悠然地趿步在河岸边,被微风轻抚面颊,或是垂柳扫过彼此的肩头,柳絮吹飞,像是簌簌落雪,白了头,染了霜。
今日没有绚丽的烟火,只有静谧的河岸,和河堤上三三两两的情侣。
河中央的画舫上,有歌姬弹奏琵琶,窃窃私语一般,如泣如诉,只是乐声过于哀婉,唱词也……
“此恨何时已。长路迢、寒更雨歇,葬他天凉。
长恨悠悠魂梦杳,是梦也难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泠泉若有飞羽寄。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两人都不是懂音律的,但这凄清哀婉的唱词对云谏来说过于熟悉,细想来,曾有马车滚滚,秋雨绵绵,云谏在车厢内搂着怎么都叫不醒的人,钻入耳蜗的就是这样一首曲子。
唱的是生离死别,道的是无穷悔恨。
将夜一听,眉头顿时皱起,他看着发懵的云谏,踮起脚尖,双手捂着他师尊的耳朵。
“别听别听,这歌不吉利,也不好听!”
捂着耳朵的是温暖的掌心,可根本拦不住歌声,也挡不住少年焦急的嗓音。
云谏勾唇笑笑,嗓音磁缓道:“好,我不听。”
他攥着将夜的手,拉着他逃离那靡靡软语,在河边支摊的老人家那里买了两盏漂亮的荷花灯。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放河灯。
犹记他们第一次放河灯的时候,是在云缈山下的城镇中,云谏是去「捉奸」的,却被熏醉地满面通红的少年勾了魂,将夜半醉半醒着替他师尊和他自己写下了愿望,那时候云谏问过将夜许的什么愿,将夜通红着脸说:“不告诉你。”
那时候的云谏不许愿,是因没什么愿望,但当时看着少年手持笔墨,一点点将娟秀的字用心地烙在灯面绢布上时,还是不免好奇他写了什么。
各自写完心愿后,两盏明亮的河灯顺着水流,并肩淌远。
云谏薄唇微启,有些犹疑,竟像是不好意思了:“你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