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水患,被完全冲垮的村落统共五座,被淹没的良田十万有余,可谓是满目疮痍、损失惨重。
为逃难进入绥金城的灾民有两千余人,被勉强安置在城中各个赈灾点,很快,官府的存粮就不够用了。与此同时,一种瘟疫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这种瘟疫初期的表现与普通的伤寒之症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发热、体虚、咳嗽,身体素质好的人只要喝药休息便可自愈。
但有些体弱之人,其症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严重,高热不退、呼吸困难、反复咳嗽,直至体衰而亡,大约只需要半月的时间。
水患未除,又有瘟疫,一时间城中人人自危、闭门不出,赈灾点的人们更是闹了几波,非要离开绥金。
可是他们离开绥金之后又能去哪里呢?顾婉妤戴着头巾,匆匆赶来,站在激愤的人群面前安抚他们。她将整张脸包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用纱巾蒙起来,医师说她最先便发作过一次,不容易再次染上疫病,因此请她多来赈灾点帮忙。
因顾婉妤待人真诚,有求必应,此处的灾民们都认识顾婉妤了,他们不会为难她,只是恳求她放他们离开绥金。
“反正待在这里也没有饭吃,不如去别处投奔亲戚。”有人说道,立马得到了更多的赞成和响应。
“在这里,万一出现疫病症状可以及时得到救治,若是出去了,途中感染瘟疫可怎么办?”顾婉妤摇头,“而且医师说过了,我们每个人身上的衣物,包裹里的物品,都可能带有传播瘟疫的不洁之物。如果放你们出去到各地乱跑,岂不是白白地扩大了疫病的范围,为害他乡?这万万不可。”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死吗?”
问话之人是个干瘦黝黑的老头子,一看就是在地里干了一辈子的老农民,如今面黄肌瘦,两眼凹陷如同骷髅,让人看了十分不忍。顾婉妤上前一步,温声说:“老人家,朝廷以及大景各地都十分关切麓北的灾情,向我们送来粮食、草药及其他赈灾物资,汨江到镜麓的河也要通了,到时候福源堰便能建起来,从此再无水患,好日子指日可待,怎么说等死呢?我们都要好好地活。”
“但是当下我们已经没有粮吃了。”
顾婉妤沉默片刻,看着眼前清苦又焦急的人群,承诺道:“我保证大家今日可以吃上饭。”
好说歹说,这边的灾民总算安抚下来。顾婉妤招来赈灾点的官员,问:“城中富户承诺开仓放粮,今日该谁家了?”
官员也为难:“富户们已经放过一轮,如今都说是都没有余粮了。”
顾婉妤叹气,点点头:“毕竟是自愿捐赠的举动,无法苛求。那么地方父母官们呢?可有哪家还有余力?”
官员左右看看,凑近她低声说:“杨知府肯定还存着不少粮食,只是不肯捐出。”
放在以前,这些小官们肯定不敢说杨席的不是,但是自从福源堰开建以来,杨席不仅没有担负起水利建设的重任,甚至还以此为借口加重赋税,搜刮城中百姓以及富户们口袋中的油水。后来水患突生,他更是躲在后面,几乎不出来主持大局。
杨席带领的队伍,人心早已散了。他手下这些坚持做实事的官员对他更是尤为不满,希望此次事件结束后,煜王能回京参他一本,让他早日下台,一改绥金城官场的官僚腐败的作风。
“该想个什么办法逼他拿出粮食才行。”顾婉妤也低声道,“杨知府存放粮食的私库在他府上吗?”
“是的。”
顾婉妤眼珠一转,坏笑道:“要不让灾民们去他家门口闹吧,反正他们每天不闹上两三次心里就不舒坦,与其闹我们,还不如去闹手里真正有粮食的。”
官员一惊,想说这真是不成体统,却又反应过来,这杨知府手中能有如此多存粮,还不是多年来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如今水患危急,全拿出来也算他为百姓们回馈一次,有什么不对的呢?
“好,那我差人挑动灾民聚集到杨府去,顾姑娘你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以防被有心之人攻讦。”
“对了,杨知府可能会坚称自家无粮,你应当安排两个身手好的,偷偷打开院门,让灾民得以见到仓库中究竟有没有粮食。”顾婉妤嘱咐。
官员苦笑,顾姑娘真是考虑周到,杨席这次可是有难了。
既然此处已经无事,顾婉妤转头便去了安置伤患以及感染瘟疫的人们的隔离点,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这些日子,她满城来回跑这几个地方,连轴转地工作帮忙,已经完全习惯了。
隔离病人的地方位于城中一家私人园林内,环境非常好,是一个仁爱乐道的老富商主动为官府提供的地方。
若不是他宅心仁厚,病人们就只能拥挤在肮脏狭窄的窝棚中悲惨度日,没有病都能憋出病来,更何况本就重病之人。
现在在这风光甚好的园林中静养,病患们不满和绝望的情绪少了很多,几乎听不到原本不绝于耳的抱怨声和丧气话了。
为了防止疫病扩散,此处除了病人,只有医师们以及官府派来的杂役可以进出,顾婉妤算一个例外,她如今在这城中几乎可以说是畅行无阻,医师们也乐于见到她来帮忙。
“顾姑娘来了。”此处最为权威的老医师与顾婉妤已经很相熟了,见到她便差使她去送药,不需要客套。
顾婉妤乐呵呵地提上篮子,篮中是一碗碗气味浓郁的药汤。
“顾姑娘,最近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老医师的大弟子是一名爽朗的大姐,她待顾婉妤亲切得不得了,两人一齐去送药。
“没有呢,看来我最先发一场烧,反而是因祸得福,现在很健康。”顾婉妤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