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棠湖到镜麓的河道拓通时,绥金城好多百姓不顾阻拦,跑到河岸边庆祝。
士兵们无法,只好笑着把他们拦在距离河岸尚远的安全区域内。
即便如此,百姓们欢庆的声音还是热热闹闹地传到了在河场工地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的耳中。
“河道一通,镜麓那边就可以将采石场的石头运过来了,建起福源堰已是指日可待。”
华师傅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望望远处,笑道。
一旁的铁匠也同样会心一笑:“不错,我们也得抓紧了。”
在他们身后,是已经初具规模的水闸门,由精铁打制而成,经过淬炼已转化为不易腐锈侵蚀的钢材,它的两端是巨大的铁索勾连,以供置于河中时,能够向上吊起开闸和下放关闸。
远远望去,这堵巨大的水闸门像一座严密的城墙,给人带来强烈的安全感。
“这么好的日子,煜王去哪儿了?”
今日河道拓通是一件大事,但煜王说不宜过度庆祝,一切从简,于是赏赐每名丁夫三两银子,好酒一碗,众人举杯共庆。庆祝之后,煜王便不见了,便有旁人询问。
“不必管煜王,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儿啊,就成!”华师傅豪爽地笑道。
绥金城,溪风苑。
自从这里成为疫病患者们修养治疗的隔离之处后,便少有医师之外的外人前来。今日难得有生面孔踏入庭院,老医师眯着眼睛迎上来仔细端详,才认出居然是煜王爷。
“咦?王爷,你有何要事?”老医师困惑地问道。
崔煜川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自然地回答:“他们说婉妤在这里,我过来看看她。”
“哦。”老医师慢慢点头,恍然大悟,“她在里面晾衣服吧。”
最近病人少了许多,便空出来了一些房间,要进行全面的洒扫,以绝疫染物品,顾婉妤这几天就忙着做这件事。虽然这个活好像是应当由下人专门来做的,但顾婉妤毫无推拒,做得十分认真。
这里的医师几乎都是平民身份,大家不分尊卑,一起认真做事,让顾婉妤觉得很舒适平和。
她正站在溪风苑中心庭院那曲折回环的连廊中晾晒浆洗过的椅垫,这些垫子均是带着精美刺绣的绸缎、棉毛等质地,医师们将病人使用过的床具、衣物、布巾都焚烧处理了,但这些价格不菲的椅垫似乎没有必须要扔掉的必要,他们便好好地清洗了一番,打算晒过阳光后铺回去,以后好还给捐出溪风苑的富商。
连廊的建筑结构很适合搭起用以晾晒的绳子、架子,顾婉妤脚边放了深而硕大的木桶,她一件一件地将垫子从桶中拿出来,整理平整,搭在架子上。庭院中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梢发出的哗哗声,她有条不紊地动作着,觉得心中又平和又宁静。
虽然是劳动,给她的感觉却好像在深夜展灯独自写一篇习作。
崔煜川踏进中心庭院寻来时,见到的便是顾婉妤悠闲又认真的这幅样子。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弧度,向顾婉妤走去,像跻身进入一卷美丽的画卷。
顾婉妤背对着他,便没有注意到有人来,直到脚步声很近了,她才惊觉,回头一望,便撞进了崔煜川黑漆漆的眼眸中。
他眉眼一弯,露出个温柔的弧度:“午后多困乏,休息一下吗?”
哎呀——崔煜川真好看。顾婉妤的心脏不争气地砰砰跳了两下,又美滋滋地在心中想,这么好看的一个人,突然出现在身边,还和风细雨地对她讲话,真如同春风拂面,简直是神明对她辛苦工作的恩赐和奖赏!
两人便暂且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在庭院里散了散步,随口聊天。
虽仍然是阴天,但午后的光线正强,穿透云层打在庭院中一丛丛的灌木上,也有种光华耀眼的晴朗之感,令久经阴雨的两人感到些愉悦。
庭院中心还有一潭活水,有红色的小鱼在浅浅的潭中摆尾,顾婉妤指给崔煜川看,甚至还能说出每只小鱼的名字。
“金尾的叫小金,褐斑的叫小木,怎么感觉,都是你现编的呢?”崔煜川托住下巴,戏谑道。
“当然不是啦,我在这里成日看着小鱼,不自觉就开始这样叫它们了。但是我承认,这里面的小鱼有好多都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我今天给你介绍的‘小金’,是否是昨日喂食过的‘小金’,亦或是前日游过指尖的‘小金’。”
崔煜川看着抱膝蹲在小潭边的女孩,见到她白皙细嫩的手指在潭水中柔柔地摆动,心中居然生出一种爱怜与疼惜交织之感,他下意识地询问:“是否辛苦呢?”
顾婉妤侧过头,奇怪地看他:“我在说小鱼,你问我辛苦不辛苦做什么?那你成日在河岸边,辛不辛苦呢?”
崔煜川便柔和了眉眼,与她服软:“是辛苦的,但很值得。”
“那就是了嘛。”顾婉妤看向清澈见底的小潭,“也许离开绥金之后,我还会怀念这里的一切呢。”
“我们在这里待了好久。”崔煜川感叹道。
两人沉默下来,心中均是颇受感触,一晃数月过去,好像时间在这里是如此快速地溜走了,明明遇到了许多刻骨铭心的事情,却终究化为了匆匆岁月中的惊鸿一瞥。
福源堰,终于是将要开始建造了,他们原本便是为此而来的。
等到福源堰一建成,也便可以功成身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