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远庖厨,夏侯荡不像君子,但也不像会做饭的人,元洵对他的厨艺十分怀疑。
走近围观,只见他手起刀落,放血拔毛浸水,竟是十分熟练。掏去内脏,将盐、花椒、豆豉等调料涂抹在鸡肉上,又塞了姜蒜茱萸,再用两根树枝穿起鸡身,架在篝火上面。不一会儿,鸡皮滋滋作响,油脂冒出来,滴到火苗中,火苗蹿得更高。另外几只鸡也是如法炮制。
夏侯荡和众人闲聊,边聊边转动,鸡肉开始变得油亮金黄,香气也飘散开来。
又过片刻,鸡皮变得酥脆,夏侯荡把鸡取下来,放在摘好的树叶上,静止片刻,才用匕首切开,汁水流出,香气扑鼻。
众人一拥而上,你撕一块,我撕一块,有人迟了只得了鸡架,也抱着啃起来。
夏侯荡笑骂:“急什么?这还有几只,还怕吃不到?”
说着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元洵。
元洵接过,递给兰殊,兰殊看了看,寻了一个角落蹲着,低头细细吃起来。
元洵无奈道:“他还是没习惯上桌吃饭。”
夏侯荡又撕了一只鸡腿递给他:“多年的习惯,哪是几天就能改的?”
元洵接过,鼻间立马盈满香气,咬上一口,肉质鲜嫩,香味层次丰富,连连称赞道:“你这手艺,就是长安醉仙楼的名厨都比不上。”
夏侯荡递给他温好的一壶酒:“配上菊花酒,更香。”
自己也撕了一块肉吃起来。
酒过三巡,一群人三三两两围坐在火堆旁,说说笑笑,十分快活。
元洵酒气上头,站了起来,想找点水喝。
有人指了指马群给他,他走到小黄马旁,取出水囊,喝了两口。把水囊挂回去,转头却见夏侯荡又一人独坐在旁边一处大石头上,自顾自灌酒喝。
元洵爬上去道:“你怎么在这里喝酒,他们要玩投壶,不一起去玩玩?”
夏侯荡道:“小孩子玩的东西,我才不玩。”
他自己也不过二十岁,这样说,反倒显得自己有多少阅历似的。
元洵笑着在旁边坐下:“你今天这手艺和谁学的,可真是不错。”
夏侯荡一笑,神色却又暗淡下来,喝了口酒,才道:“是我大嫂教的。”
之前三兄弟谈话的时候说到过夏侯荡的大嫂,是被句黎人所杀,元洵心中大约有了数。半晌,他问道:“你大哥大嫂是怎么认识的?”
夏侯荡道:“大嫂从盛都逃难过来的,本来是去投奔陇州亲戚,路上遇见土匪,家底全被抢走,差点连命都保不住,幸而被大哥路过救了。她为了给家中弟妹凑路费,竟然主动说要嫁给大哥,条件是要大哥给她十两银子当聘礼,她拿去给家人当路费。”
“你大哥同意了?”
“大哥当然没同意,想同意也没钱。但他还是把大嫂和弟妹都送到北地郡去。他个子高力气大,一路上也没人敢惹。送到北地郡后,大嫂又说要嫁给大哥,大哥还是不肯。当时他带着二哥和我,没田没钱,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还能再养老婆孩子?”
“那他们分开了?”
“没有。大哥和大嫂说了原因,大嫂把大哥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当时我八岁,在外面偷听,第一次知道女人可以那么凶,大晚上都做噩梦。第二天,大嫂叫我跟她去山里采蘑菇,碰巧抓到一只野鸡,就回来烤鸡给我们吃,那是我第一次吃到那么好吃的肉。不用我说,大哥自己都舍不得她走,她走了,谁给他做这么好吃的烤鸡吃?后来每次大嫂给我们做烤鸡,他吃的最多,我年纪小,抢不到,大嫂便把这做烤鸡的手艺教给我,让我饿的时候给自己开小灶。”
夏侯荡说的时候,眼神望着远方山海,像是沉入一段悠远却温暖的回忆中。
在那段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里,大嫂总是能用各种食材做出美味饭菜给三兄弟吃。夏侯荡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到家中,见烟囱上飘出袅袅炊烟,便觉得身上充满使不完的牛劲,吃过的苦也不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