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钟,在意识的水面上,他恍如一个撑舟的船夫,独坐着一条红色的小阀,顺着两峡一条细细的河道,从高处朝低处落下,又由浅出往深处潜入。
最先划过西奥多大脑皮层的记忆,是近期发生的事。
它们像是一幅幅色彩斑斓的画卷,从人物、到环境、甚至连触感和气味都还鲜活。
芝士汉堡咸香交加的味道、钢铁侠身上骚包的公子哥儿香水、金红相间门的盔甲坚硬的触感、九头蛇砸碎玻璃时清脆声响……
记忆像是车窗外的风景,一路向后倒退。
很快,地图离开纽约,转到哥谭。
见到那道高大黑色身影时淡淡的放心、乘坐机车时,风中送来的柑橘气息、一枚亮晶晶的银色安全屋钥匙落进自己掌心里……
西奥多继续朝着意识的水流深处下潜。
那些清晰又快乐的画面,也慢慢地和他拉开距离。
时间门不停地倒退。
略过被韦恩领养的夜晚、途经写下举报信时的阴沉、也没忽略掉西奥多刚住进孤儿院时,一晚上解决掉三个挑衅者的不屑和得意。
然后,就来到最重要的那个截点。
——阿卡姆精神病院。
他究竟是怎么出现在那座精神病院门口的?
西奥多事后才发现,自己居然连身上的衣服,都从里到外换了一套,变成了更加符合这个时代的款式。
而这一点,居然要他列表格时,才后知后觉地用理智分析出来。
那层罩在他记忆上的毛玻璃,完全钝化了西奥多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衣物这么大的异样。
下一秒钟,记忆里的重头戏终于上演。
这一次,厚厚的玻璃屏障被撤下,只留下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上面。
西奥多睁大眼睛,隐约看见梅纳庄园里陈列的摆设形状。
没错,是那个晚上。
他之前再怎么努力,也一直想不起来的那个晚上——
当天夜里,西奥多做了一切他能做到的前置预备工作。
他从医生手里拿到可以致人昏睡的药粉,套取出保镖的值夜时间门,甚至准备好了用来割开斯坦利喉咙的刀片。
药粉交给提摩西,刀片缠在绷带里。
只要等会儿斯坦利睡熟,提摩西来找自己,他们就连夜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西奥多激动又紧张地呆在他的小房间门里。
秒针一格格地挪动着,机械的滴答声比不上西奥多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剧烈。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时间门在无比漫长的煎熬感里缓缓流逝。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提摩西却一直没有回来!
起初那股沸腾在血管里的激动和期待,逐渐冷却下来,变成冰一样令西奥多恐惧的东西。
出事了吗?
抑或是提摩西正在与斯坦利虚与委蛇?
西奥多心里隐隐升起几分后悔,不应该把下药的任务交给提摩西。
提摩西连直呼斯坦利的名字都不敢,让他当着斯坦利的面,往对方的咖啡杯里加东西,无疑是一种严峻的考验。
假如提摩西只是太紧张了,没有动手,那还好说。
大不了继续等待,寻觅下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