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散发的气度,足以辟易千军。她像破云而升的高阳,强劲过境的飓风,仿佛天生便要登临绝顶,无人能够阻挡。
不待这些兵俘回神,一点凛寒的刀光掠过眼前,如针尖刺痛他们的眼珠。
那是离女帝坐骑最近的一个面罩玄铁的男人挑转了刀锋,宛如猛兽张开獠牙,逼迫宵小俯首,不敢再窥那位女皇半分。
城池已破,禁庭羽林军自知不敌,象征地在宫门后举戟抵挡片刻,便在声势浩大的喊杀下弃械而降。
谢澜安骑马踏进太极宫前的圆坛广场。
汉阶白玉,铁马飞檐,东风拂面,似曾相识。
南渡后,玄朝国君为示不忘故土,金陵皇宫皆仿照洛阳宫制式兴建。所以谢澜安对眼前的殿阁宫宇并不感到陌生,只有在看见某些摩羯纹雕刻,与马鹿图腾的时候,方能看出异族风格。
高世军与高世伍在御驾后面,顾望他们曾经效忠的天子帝居,神色复杂,也眼神炙热。
池得宝单手持握杀猪刀,心想:这就是洛阳宫!
她要睁大眼睛,替那些留在高平川上的同袍看个清楚。
谢丰年下马为阿姊扶镫,胤奚确定四周皆在禁军掌握中,擎臂托住女郎的手心。
谢澜安在二人随扈下,步入明堂。
空荡荡的太极殿如被一顷凉水泼地,寂无一声。
宫娥已经跑光,除了颤股伏跪在角落的几名尉臣,南首龙椅上,只有尉迟太后坐在上面。
到了这个时候,老妇人依旧维持着雍容风度,双眼审视谢澜安。
面如银月满,飒沓含芳华。
这个女子像佛前供奉的优昙婆罗花,苏世独立,清白无俗艳。尉迟太后观顾许久,都挑不出一丝瑕疵。
她说:“真年轻啊。”
谢澜安没有理会她的感慨,她第一眼没在龙座上看到尉帝,立刻侧眸看向谢丰年。
谢少将军当即会意,领人去追。
尉迟太后神色隐隐一变,掌心扣住龙椅,凝视着这个从千里之外不请自来的女子,心情五味杂陈。
“好一个女子,好一个我花开后百花杀。南朝几代皇帝没做成的事,你做成了,男人没做到的事,你也做到了。”
“成者王侯败者寇,哀家人头就在此,你来取便是!”
“你错了。”谢澜安说,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她并不想要一枝独秀,压杀百花,女孩子在这个世间何等美好,她恰恰喜欢千芳竞开,万卉争妍,同锵玉振,蕙芬兰郁。
那才是她谢澜安心中的大气象。
不过这些话,她与眼前的异族太后也说不着。
谢澜安此时耐心奇好,没有下令将太后从龙座上押下来,两名亲卫见状搬来一张实檀坐椅,放在大殿中轴线上,正对龙椅。谢澜安拂袖落座,双腿交叠,两臂担在扶手背上,松弛而漫淡的姿态,眼褶深邃,似笑非笑。
“朕也并非要取太后娘娘的人头,只不过是听闻贵国有意会猎于秦淮,故前来拜会。”
尉迟太后冷笑,“今已拜过,又待如何?”
谢澜安唇角轻莞:“客人上门,岂能不带礼物。朕来与太后谈一桩盟约——”
“你说什么,盟约?”尉迟太后如听天方夜谭。
“正是。”谢澜安展扇轻摇,虽处下位,但身上散发的华贵威凛之气,完全占据了整座朝堂的中心。她停顿一瞬,目射明光,“只要鲜卑一族退回阴山之北,立誓永不犯疆,则汉胡合盟共处,从此天下一家,永无战事,如何?”
尉迟太后怔忡半晌,忽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汉胡一家,永无战事……”
她目光陡然犀利,以此掩饰后背竖起的寒毛。尉迟太后浑身都开始发抖,撑着外厉内荏的神色瞪视谢澜安,“冠冕堂皇!你不过是想让我们做汉庭和柔然之间的屏障带,为你的帝国抵御外敌!”
好个天生的帝王料子。
她竟能想出这样个一箭双雕,名利双收的主意!
“哀家纵一死,岂容你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