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风呼啸而起,带着一股浓郁的妖气,浓密的枝叶唰唰地响动,影子投在地上似百鬼乱舞。妖风咧咧,一道逐渐凝实的虚影从树腰里探出半个身子,两手撑着树干逐渐往外爬。
风愈刮愈烈,似存心要恐吓一番那个口不择言的小鬼。妖气刚卷起来,便被一道颇为强势的威压压了回去。
已经从树中爬出大半的树妖僵在原地,露在外面的身子瘦得似一把枯柴,和粗壮的本体看着毫不相干。她悄悄睨了一眼走在那个无礼小鬼身旁的女郎,面上平和淡然,一点瞧不出方才灵力朝她压下来时,迫人的气息近乎让她本能地想躲回树里去。
前方的汲央注意到这处的动静,回过头来:“这是我大哥养的树妖,平日里顽劣了些,倒也没有什么恶意。”
树妖悻悻然缩回了树里。
程衍几步凑到宋行岩身旁,幸灾乐祸地低笑一声:“现下知晓什么是祸从口出了么?”
宋行岩慢吞吞地回他:“你也不逞多让。”
说得好似自己是什么很道德高尚又知礼识趣的人。
宋行岩和程衍吵吵闹闹几十年,对他的性子再熟悉不过。
“大哥在虞城有处临时落脚的别院,我偶尔来时会在这暂住几日。”
汲央领着几人进了前殿,候在院中的妖侍手捧托盘鱼贯而入。他低声朝执灯卫吩咐几句,待执灯卫们退出去,这才略略抬手示意诸位落座。
“上一回见你还是在青泠台,那时也是程衍跟着你。”汲央伸手端着茶盏,润了润嗓子继而笑道:“之前不是将你那灵玉坠子看得宝贝得紧,我想讨来看看都不成。”
宋初眼尾蓦地一跳,总觉得汲央接下来的话容易出事。
果不其然,捧着茶盏的男人笑吟吟地开始同她攀那十几年都不一定见一面的交情:“这才过多久你就又寻了串一样的送给程衍。”
谢琢伸向幕篱的手一顿,他轻而缓地扭头,意味不明的目光透过幕篱看过来。
宋初此时觉得简直如芒在背。
这边还在兀自尴尬,另一头的汲央又感慨似地叹了句:“你还当真待他格外不同——”
话语未毕便被另一道耳熟的男声截停。
“二少主,”坐在宋初对面的程衍无奈地叹口气,抬手摘下脸上的面具,“二少主应当认错人了。”
他属实没想到汲央这个不着调的家伙把他们带来这里,最先说的居然是一堆令人摸不清头脑的调侃。还将话题引到了他头上。
旁观看戏的宋行岩笑得肩膀乱颤。
汲央看到那人的面具之下果真是程衍的脸,大脑有一瞬的宕机,而后诧异转头。沉默半晌才又掩饰性地轻笑一声:“是我认错了。”
“那这位是——?”他的停顿恰到好处。
谢琢随手摘下幕篱收进芥子袋里,眼神平静地朝他点了下头,嗓音清冽:“枫午行云峰,谢琢。”
宋初有些不安地抿了下唇,谢琢的语调平静无波,听着似乎与之前无甚差别。可她莫名觉着这人似乎有些不高兴了。
藏在袖中的腕骨适时灼痛了一下,宋初缓慢眨眼。
好像是真的。
“原来是枫午宗的谢道友。”汲央眼神变幻,礼节性地客套几句。
枫午宗作为人间界南境的第一大宗,纵使汲央常居妖域也对其有所耳闻。他坐在上方首位,眼底一扫便能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中。
汲央的视线绕着端坐的谢琢打量一圈,男人生得倒是极好,鼻梁高挺,眉眼温润,就是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这位枫午宗出来的谢道友倒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难怪先前青泠台的那些献舞的小妖你一个都瞧不上,”他啧啧称奇,“没想到喜欢的居然是这一款。”
汲央说的是一件十几年前的旧事。
彼时宋初跟随宋家主做客妖域都城,正巧在府邸的汲央担心她待着无趣,便兴致勃勃地招了好些妖族少年来府里供她打发时间。
青泠台的妖侍一听是二少主为宋小姐寻的,送来的都是些精挑细选的小妖。他们自然知晓宋初小姐早早便订了仙契,但另一方据传闻是个废的。
没有人真正将仙契的另一位主人公当回事儿,包括给宋初送小妖解闷的汲央。
谁曾想宋初当夜就将那群勾人的小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