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隔日就颁到良国公府里,令姜晏立即回凉州去,恢复原先从六品的官位,言辞又极不客气,斥责他没教好女儿,教出个不忠不孝无法无天的混账出来。
这样一道圣旨,令整个姜家都豁一下炸开锅,那几位本就爱惹事的人物,这下更是斥责喝问之声不绝于耳,场面乱成一团。林玉蝉却淡然似毫无察觉,看向站在一边怔怔然的丈夫姜晏,温声劝他先回去收整行李。
“这次未必不是好事,”到了背着外人的地方,林玉蝉解释道:“我已对林家没什么指望,国公府对咱们也不行,女儿又不在京城,我们去哪里就都一样,去凉州还能少些是非。”
姜晏讷言,又闷闷道:“你不要忧心我,我不是舍不下京城富贵,只是想着令柔一个人在京城,日子若不好过该怎么办?”
林玉蝉诧异看他一眼,笑他想得太偏:“令柔不是去平州了吗?哪里还会回京。”
“过了这一关她不就能回来?难道要在那偏僻地方待一辈子?”
林玉蝉叹道:“这还真说不准,谁知道这事情何时能过去。”说罢又横他一眼,斜睨他:“你当这是小事情?有那位在一天,咱家女儿就没好日子过!”
这时候门外传来声音,是世子,林玉蝉早猜到他会过来,就也没惊讶,直接请他进来。
“父亲身体不适,躺在榻上起不来,没法子来送你们,就由我先代劳。”世子话虽说得客气,但脸上笑容比事前淡了不少。
姜晏和林玉蝉都沉默,想起方才国公气得跳脚骂他们时的样子,心中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是知道他们没有用处了,就连装相都犯懒。
“这里没外人,你们同我说句实话,令柔又做了什么才招祸?”世子皱眉道,若前一次他还能心疼下侄女,这一次却无法理解。
姜晏无奈道:“是皇孙,生下来就没活成,令柔被送去陪伴太妃了。”
世子点头,若有所思。其实他们也都有所猜测,知晓定是那孩子出了事,不过怎么就能姜晏也牵连到了呢?
他还想问,姜晏夫妻却不想再跟着应承他。这事情本就是他们两个心头抹不掉又愈合不了的伤口,凭什么要掀开来给旁人看?
世子见实在问不出来才罢休,又想起来什么似地,补充道:“五弟,你这次要将澄儿一并带走吗?”
世子的幼子姜澄早就在年初时过继给他家,平时就住在五房院子里。当时过继是想着借上良娣的东风,支撑五房。现在眼看着良娣倒了,这一家又要搬回凉州去,世子当然不舍得自己儿子跟去受苦。
听出来世子言下之意,姜晏双眼暗下来,又被林玉蝉抢白道:“姜澄长在京城锦绣堆,怎么能同我们一起到凉州风沙里埋没?”
世子满意,便也没有旁的要说。姜晏却下定决心,冲着他一向尊敬的大哥说:“你将你儿子认回去吧,我们家不是你期望的富贵好归处,姜澄还是做你儿子更好。”
“这是什么意思?”世子作讶然状,推拒道:“当初不是说好了,五房没男丁,让澄儿顶起门户。”
姜晏语气生硬,坚持道:“良娣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京来,也不知还能不能是良娣。我们一家都不在京城,那也不需要过继主支子弟,有姜涿就足够了。”
姜涿是个十五岁大的旁支子弟,父亲早逝母亲又改嫁,他们若再不要他,那这孩子就真没地去了。
世子闻言,倒也不再勉强,这正合他意。若不是不想惹来他们夫妻俩不愉快,他都想主动提出来,现在由他们来提倒是正恰当。
他们两个是受了特命,尤其是姜晏,今天下午就必须要出发,因此只是稍整些重要细软,上了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带了几个人就得出发,要比后面的侍从和行李还更早。
他们静悄悄地走,没人来送,就像是他们一家来到京城的那个午后一般,只是这一次,令柔变成了姜涿。
车驾上,林玉蝉还恼着这一家人的翻脸无情,却听到身旁姜晏笑得止不住声。她没好气看过去,就听丈夫说:“令柔那时出的主意真是好,认三个来,总算能剩下一个陪着我们。”
呵,一个失孤失怙的孩子,一对被迫离开女儿的父母,亏得谁都离不了谁,好个天涯一家人。
他们走得利索,却不知两日后庆和帝亲下圣旨,称姜氏女跋扈张狂,妇德有亏,妄行妄为,疏于礼教。除良娣位,贬为庶人,带发修行赎罪。
不仅如此,坊间传闻,陛下因着姜庶人,病情又加重,几日都不得好转,辗转床榻间翻来覆去怒骂她是“无耻妖女,祸害皇嗣”,甚至这几句还被记录到陛下起居注中。
这也是大梁建朝以来,第一位被皇帝骂作是妖女的传奇人物。民间都知道她“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多言”,七出之罪犯了六个,只差“窃盗”没有沾惹。陛下忍无可忍才将她赶出京城,却仁慈没有要她性命。
不少人将她想象成是专门蛊惑男子的精怪,京中每户有女儿的人家都要拿出来细讲,生怕自家姑娘也犯了妇人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