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和八爷偶有碰面,他面色温润如玉,四爷也是清淡宁静、微笑悠闲。从无多话,彷若他们兄弟之间从未有过什么,他一直都是那哭都不会哭的小八。只有心中的刺痛不停地提醒着四爷,不是的,不是的。四爷按住疼痛,警告自己,是的,是的,圈禁的事情定然不会发生,他一定会要胤祥出来。
一日八爷来给康熙请安,当四爷从无逸斋进来,八爷立于康熙身侧为康熙展示一件大型雕刻,四爷请安,正欲退走,康熙笑道:“老四,你也过来看看。”四爷忙应是,走到康熙身侧看去。
康熙笑问:“看出什么了没有?”
四爷强掩住心中复杂,笑道:“这雕刻画里驾牛耕田的人不正是八弟吗?田埂边站着的是八弟妹呢!”
康熙笑说:“还有呢?”四爷心中已明白过来,但口中却笑说:“别的儿子一时倒看不出来什么,寓意挺好。”
康熙侧头吩咐李德全:“把今年新雕刻的《春耕图》寻出来。”李德全忙出去吩咐。不大会工夫,两个太监捧着一个大型雕刻进来。李德全接过,在桌上慢慢展开,两幅雕刻图一模一样,只除了人物长相。
四爷拍了下额头,笑说:“儿子该打,连去年汗阿玛亲自吩咐的雕刻也未想起。”康熙赞许地看了老八一眼,微笑未语。
康熙低头细细看着两幅雕刻,八爷眼神从混账四哥脸上一瞟而过,四爷唇边含着丝浅笑安静站立着。康熙仔细欣赏了雕刻,点头道:“朕每年春天都要在先农坛祭祀先农诸神,还亲自指导种植御田。你四哥打小领着你们种地,现在孩子们继续种地,就是希望以身作则,务必要提醒大清国人重视农耕。”
八阿哥躬身回道:“儿臣效仿汗阿玛和四哥,在家中开了几片地,亲身体验农耕。”
康熙惊讶道:“你倒说说,有何体验?”
八阿哥回道:“以前跟着四哥一起打理无逸斋,只知道干活的辛苦。如今自己打理一块地,没有压力,方感觉到田园生活,自在写意,收获亲手所种的瓜果时更是难言之喜。只是儿臣种了几片地已觉辛苦,今日怕太阳过毒,明日又担心雨水太大,尽心耕种,看天收,方知道种地很不容易。”
康熙点头未语。
四爷躬身向康熙行礼后静静退了出来。
老八如今是越发深藏不露了,凡事都细察老父亲心意,极尽孝顺,从无违逆。老父亲对他疑心肯定未逝,但长此以往,水滴石穿,只要不出差错,完全释怀应该是迟早的事情。老父亲就算是再知道老八有心想要皇位,也肯定寻不到错处。
而十四阿哥却是锋芒欲敛不敛,一面依旧与朝中大臣往来,一面对康熙孝顺认真办差,有大臣背后提出十四阿哥可能结党,康熙听闻没有任评价。
有时候,四爷非常困惑,三哥、八弟、十四弟都是极其聪明的人,身边还有众多谋士,这辈子略加提点,都做得很好。为何上辈子有那般激怒老父亲的举动?
细细想来,又觉得只是老父亲对老八早生忌惮之心,一个结党的太子已经使得帝王极其厌恶,而老八却以结交朝臣闻名,帝王如何不怒?他进康熙骂他存非分之想,他退康熙骂他存试探之心,如今他若真能学自己的上辈子,彻底改变行事做派,与各位朝臣疏远,或许真有可能扭转康熙对他的态度。
可是四爷明白,老八多年苦心经营,怎么可能放弃?而且各人性格不同,让他学心如止水的出世姿态,也的确难为了。否则他还是礼贤下士的“八贤王”了?只四爷也明白,他能做出来这番姿态已经难得,汗阿玛也很欣慰。邯郸学步,也到底是有点长进。
眼前看来,二废太子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老十四。一系列的事情过后,外人的眼里,老父亲对皇子们的态度出乎众人意料,十四阿哥交往大臣们,康熙不仅没有疏远十四阿哥,反倒对十四颇有些与众不同,常委任十四独自处理朝事,也经常私下召见十四阿哥相陪。
康熙五十二年的二月,就在各人对未来的算计中平静渡过。
深夜,辗转反侧半晌,四爷无法入睡,脑海里全是和胤祥在一起,胤祥长大的画面。到底是在历练中成长。四爷心下歉疚。他似乎有满腹的话欲说,却只是默默地承担所有的事情,又各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一个春节各家各户阖家欢乐,满堂人语欢笑,欢庆新年,十三弟和自己却是遥遥相望,各自神伤。
想给胤祥写封信,几次提笔,却无从落笔,让他不要担心自己,可如今的局面他怎能不担心?说自己很好,却知道根本骗不了胤祥。思前想后,竟然无话可说。四爷如今对自己的将来完全未知,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到哪一步,只是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坐等命运的降临。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康熙要过六十大寿,四爷也已经是三十有三的人了。四爷常想着老父亲究竟什么时候放出来胤祥,有时觉得自己好生疲惫,索性~事情早点分明,得个痛快;可有时又担心出来结果,胤祥这辈子还是被圈禁。
想起当年居然还有离开紫禁城,和胤祥兄弟两个畅游天下的想法,不禁苦笑,自己竟然如此痴心妄想过?如今能安稳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经是越来越难了。上辈子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自个心中明白这辈子是不甘心和上辈子一样的。
康熙的六十大寿即将来临,举国欢庆。四爷领着一家人坐船离开北京,随行的有胤禟,胤俄,弘昱,各室子弟,八旗子弟加起来三万人。康熙要老八带着人护送南下。
到陆地的时候,四爷就领着孩子们散步游玩,在沿海城市里,看着天翻地覆的沿海城市,不可抑止的悲伤,这片土地承载四爷太多的记忆,在这里出生,成长,娶妻生子,建功立业,开心大声笑过也痛苦哭过;胤祥为了替自己顶罪,义无反顾……想至此处,穿上玩水的衣服,猛地跳到海里,胳膊划动水花一声声响,如箭般飞射而出。
快点,快点,再快点!不断游动加速,耳边海风声呼呼,海鸟声吱吱喳喳。
正在翻动海波,身后呼唤急促,很快一人与他并肩划水。胤俄叫道:“四哥你疯了?无缘无故下海还这么快,慢一点!”四爷没有理会,依旧挥舞胳膊划水,他无奈何,只得拼命?相随。
人渐渐疲惫,速度慢了下来,心里郁闷稍散,躺在海水里随着海浪随意而行,侧头向胤禟闲散一笑问:“你怎么有这闲功夫?没去找当地小美人?”他嘿嘿一笑,模样儿狡猾狡猾的。
兄弟两个找到一块礁石坐下来,胤俄望着春天阳光下的碧蓝大海,懒懒地抱怨道:“汗阿玛的大寿要到了,各地方都严密关注不给出事,花街柳巷也管理起来了。还有恩科正在进行。弟弟哪里敢上岸找美人儿?不说我,八哥、九哥今天以后都老实地呆在船上。”他目光一沉,晦暗不明地看着对面的日本国,“四哥,不管日本人有没有查出来,上次的海战是你谋划的,他们总是恨着大清的。我们南下,便是他们的目标。”
四爷清亮的眼睛望着波涛汹涌的碧蓝海面,问他:“孩子们今天也在船上吗?弘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