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四爷本来随意来园中散步,苏培盛认为出门在外要注意形象,更有四福晋管束严格认为这里气候环境大不同不拉不拉,硬是给安排了车驾。待到衙门,tai湾当地士绅们早已恭候在门口,车马还未到,已经跪了一地。四爷下车笑说:“爷一时兴起,来看看。听说你们在讨论开荒事情?”众人忙起身,陪着四爷慢步逛园子。
四爷记得,上辈子,施琅贪的是tai湾的大半个土地。三百年后,tai湾历经百年战火纷争,施琅的后人在tai湾依旧拥有广阔的私有财富。
施琅主任tai湾期间,在逐步进行耕地开发的过程中,通过各种手段,以私有财产名义占据了大量耕地,tai湾本身人口又稀少,为其个人的耕地占有提供了条件。
所有租赁施琅土地的tai湾百姓称这些土地为“施侯租田园”,收上来的租金被称为“施侯大租”,可见其数量之巨。堪比山东曲阜的孔家百万亩祭田。
鉴于施琅收复tai湾功劳巨大,康熙对施琅这些贪污行为基本视若无睹。更何况,施琅借此大面积开垦荒芜土地是有积极作用的。更有施琅虽然贪得无厌,他的儿子却不同,特别是施世纶,一生能力卓著、为官清廉,拥有当时“江南第一清官”的美誉。
四爷慢慢地回忆,听着这一任侯爵施世范讲解开荒:
“四爷,因为前些年,不少北方人来南海小琉球讨生活,不少南海人来小琉球试图靠近内陆,tai湾目前不光是本地人开荒,外来人也开荒,tai湾的荒地开发到了一定程度,吾等认为,可以稍稍缓一缓,主要做作坊。当然,农耕是最基础保证,要百姓们吃饱穿暖,粮田桑田还是要继续开垦一部分。”
脸上微红,尴尬道:“兄长施世纶来信说,一些田地,应该归还给朝廷和百姓,我们也在陆续实施,参照江南土地改革,……”挠挠头皮,尴尬的有点说不下去。
四爷只一笑。
这辈子,因为姚启圣跟着上船,一起作为攻克tai湾的大功臣,从一开始朝廷和所有功臣们一起建设tai湾。施琅虽然不甘不忿,但到底收敛很多,不再是上辈子世人口中的“半个tai湾”。再加上南海开发,tai湾变成内陆岛屿,其他地方来人增多,朝廷管控越发清明,如今的tai湾,对比上辈子这个时候,是经济、文化都上升两个层次。
“爷记得,施琅当年为什么被逼着逃离tai湾?又为什么打回来tai湾。一个人遇到一个昏聩贪财弑杀的上官,会有什么样不同的结果,我们都可以想象。官员将军们尚且如此仓皇无助被逼逃离起事,普通老百姓如果遇到贪官、鱼肉乡里的权贵士绅土司,会怎么样?想一想。这次来tai湾之前,汗阿玛来信说,施琅有大功劳,要记着。后人们享受一二,应该的。爷也明白。爷也有儿女们。”
拍拍他的肩膀,感受到他因为失去偌大土地激动复杂哀痛的情绪,抬头望着tai湾碧蓝碧蓝的天空,四爷颇多感慨:“听到施世纶和你都有商讨,并且做了决定,爷的心情也是复杂。你的父亲施琅,是世人口中毁誉参半。世人骂他身为汉人,反了郑氏家族打回来,是反臣。朝廷认为他是收复tai湾的大功臣,尤其如今南海港口越发兴旺,tai湾的位置日益重要。”
“有人骂他贪婪敛财,有人认为他都是为了子孙后代做得很好。”四爷摇摇头,转脸看着眼睛发红要哭出来的施世范:“他是一个好父亲。他为了你们收敛土地,教育你们正直做人,对于身为子女的你们而言,胜过一切。”
“其他的,都有历史评说。爷相信,历史和时间会给他一个最公平的评价。”人把自己从危险贫困中提拔出,可是到现在人还把自己的同类驱逐到危险贫困里去。无权无势的时候被权势欺压,有权有势的时候欺压其他人。
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四爷领着大队人马,走走逛逛,跟着的人俱是沉默。
施世范克制不住地用手帕擦着眼泪,却是眼泪越擦越多。后头苏培盛小碎步上前,禀告道:“四爷,八爷也来逛园子。”
四爷闻言一乐:“快请过来。早上问他,他说要去看日月潭,这么快回来了?”
四爷和八爷领着越来越多的人,一面看当年汗阿玛在小琉球亲手栽种下的三颗果树,一面听果农讲各种果树不同的栽培方法,以及栽种大片果林时闹的趣事儿,一群人相谈甚欢,一时间让人忘了他们彼此的身份差距。
四爷在兴头上,已经走了不少的路,苏培盛和王之鼎、施世范等人相视一眼,蹙了蹙眉头,他是在琢磨如何即不扫四爷兴致,又提醒四爷休息一会。八爷正立在树下和一个果农说话,恰好侧朝他们,苏培盛向他做了个坐下休息的姿势,他彷若未见,仍旧继续笑应着四哥的问话。待四哥一番话问完,还有上手试试给果树除草的架势,他笑说:“前面凉亭周围种了很多四哥喜欢的蝴蝶兰。今天一定要去赏一赏,好几个品种都是四哥亲口夸过的。”
四爷一听,笑说好,两人迈步向凉亭行去,苏培盛和王之鼎、施世范等人感激地笑看了我一眼,众人随在四爷身后而去。一旁衙门里当值的官员早看到施世范的手势,飞快的离去叫人准备。
待四爷在藤椅上坐定,施世范立在一旁一一指出几颗蝴蝶兰,并把品种来历习性都说得极其分明,四爷边听边点头。不大会功夫,有人奉了茶点而来。苏培盛忙接过,拿出事先准备的工具一一试毒,王之鼎依次全部尝试后,捧给了四爷。
这不是苏培盛和王之鼎矫情,而是四爷这次被流放南下危险重重。不光康熙担心一些小人认为看到机会行刺暗杀派了很多侍卫暗卫,沿海地方官士绅们也是害怕,跟在四爷身边的人更是时刻小心着。
四爷本人倒是浑然未觉,一面看着凉亭四周景致,一面随意地品茶,八爷相陪于一旁聊天,众人连同照顾花卉的花农从蝴蝶兰说到南方花卉和北方不同,从汉唐时期的小琉球谈到如今的小琉球,最后又回到了tai弯最出名的“兰花之后”蝴蝶兰。四爷谈兴大发,细细点评了各首吟诵菊花的诗词。跟随的侍卫们很长时间未见四爷如此高兴,也是满面笑容地立在一旁。亭子里笑意融融。
四爷茶倒是喝了一些,可点心却未动一块。饮完茶,休息够了,几人起身又继续慢慢逛着。途中一些人更衣而去。八爷和施世范默默跟随着四爷,其余随从隔着一段距离站着。
八爷头未动,漫无焦距地看着远处低声道:“四哥刚才没吃点心,过一会肯定会饿的。只看看你们亲手种的农物瓜果,会尝一点。”他静立了一瞬,转身招手叫了仆从,低声吩咐了好一会后,仆从立即快步跑走。
因为康熙和四爷的带动,如今大清国每一个衙门都有专门的一块地,官员们亲自伺候庄稼瓜果蔬菜。小琉球岛上自然也有。待得众人都回来,四爷领着人又转了一会,施世范看四爷兴致已尽,恭请四爷进厅堂稍微休息一下,再坐车返回。四爷笑着点头同意。
四爷坐定后,九阿哥胤禟居然亲手捧着茶点进来,八爷脸上带笑,心下滋味复杂地从胤禟手中接过托盘。八爷正在帮着苏培盛试毒,胤禟躬身向四哥八哥请安,一面笑回:“不知道四哥和八哥也在,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情那。这几味糕点水果肯定不如宫中的,不过都是当地官员们亲手所做,是对四哥和八哥的一点孝心,所以只好请四哥和八哥勉为其难尝一尝了。”
四爷听后,兴致大增,笑着从苏培盛手中接过,尝了一片,点头道:“很好。很是清香。”胤糖一面随着他四哥拿起不同的糕点小吃,一面道:“这香肠是tai湾巡抚亲自养的猪肉灌的烤的。这超大鸡排是菜园子里养的鸡杀了炸的,这胡椒饼,是用东边菜园子外长的胡椒磨粉才做的热乎乎的,……”四爷大为喜悦,竟一一把所有的点心小吃都尝了一遍。
兄友弟恭的胤禟,声音愉悦地说着。八爷撇过头,淡淡看向窗外。
四爷用完糕点小吃后,丫头端了水盆来,八爷刚欲挽袖,胤禟已经亲自服侍四哥净手,四哥看了他一眼笑说:“八弟提议要用瓜果点心,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八爷躬身,装做一脸委屈地说:“四哥有了乖巧的九弟,就不要八弟了。”胤禟略微不安地半真半假道:“八哥,你跟着四哥小半天了,弟弟才来,照顾你们一二,八哥就吃醋了?”四爷笑对九弟道:“你八哥呀,可能真吃醋了。你快去照顾你八哥用点心小吃。”
八爷:“……”
胤禟乐得哈哈哈笑出来一口大白牙,黑胖脸上一脸阳光灿烂:“原来八哥是吃弟弟的醋?弟弟马上照顾八哥用点心小吃。”
众人齐齐一乐,八爷还有这么可爱一面?四爷也笑,胤禟真举着一块胡椒饼要亲手喂他八哥。八爷怒瞪老九,大咬一口,一张脸比他的大黑脸还黑。身边众人的笑声更大,胤禟越发殷勤,八爷的脸越发地黑。
四爷净完手后,又和施世范等人笑说了几句,侧头问苏培盛:“汗阿玛御赐的,西洋进上的宝剑可还有?”苏培盛回道:“一共十柄宝剑。在山东送出三把,在江苏送出三把,在浙江送出三把,还有一把。”四爷道:“回头送过来,送给靖海侯施世范。”施世范闻言,忙跪下谢恩。四爷笑道:“好久未如此畅意闲适,东西再矜贵都比不上亲手种植养育的用心。谁说官员们就是天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爷今日可和平常百姓家的亲友上门一样了,吃的是你们亲手种,厨师们亲手做的点心小吃。”
四爷又略微坐了一会,才带着笑意离开衙门。八爷、施世范领着人跪送,四爷坐于车上,初秋的风微掀帘角,四爷凝视着站于众人之前的他。马车起动,渐行渐远,正欲放下帘子,他忽地直直看过来,盯向马车,目光有如实质,生生地钉在四爷心上。四爷全身愣住,定定看着他,他身形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无踪,可他的目光却仍旧无处不在地笼罩着自己。
四爷放下帘子,双手疲惫地搓搓脸,太阳穴突突地疼着跳动着,不着痕迹地鼓动他的耳膜脑神经,瞬间无迹可寻,彷若从未有过。
大船离开小琉球,朝南海进发。所有人都发现八爷最近越发古怪,有人说八爷是因为要回去京城不舍得分离。胤禟胤俄却知道不是。四爷听胤禟胤俄念叨几回,也不管他。因四爷到了秋天喜桂花,每到桂花开时,苏培盛等人每年都注意着,屋内总供着新鲜桂花供四爷赏玩。
四爷今年却要爬树亲自操剪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