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和弘暖一人抱着一捆杂草送到地边上,听到阿玛的话,对视一眼,弘晖道:“阿玛,您和十叔去说话,这里的活儿儿子们和妹妹们来做就成。”
四爷点点头,他的身体确实还是有点虚着,做点儿活计就满身满头的汗。四爷也没有勉强。放下铁锨又看着有一株不知名的野花开得好,小荔枝上看下看的,不舍得动手挖掉,便含笑道:“小荔枝,不舍得挖就不挖。等看看给移到其他地方。”
小荔枝一回头,欢喜地喊一声:“谢谢阿玛。”再一低头,胖手轻柔地抚摸野花紫色的花朵儿,满是爱惜:“不怕不怕哦。阿玛说不挖你了哦。”
一边小汤圆在撒种子,看到妹妹的举动咧着嘴巴大笑:“妹妹,花儿开的再好,也是妨碍种菜,到了明年春天要移到其他地方。”
小荔枝惊吓地看着姐姐,一把抱住花儿:“那要等明年春天的。”
一家兄弟姐妹宠溺地笑,小荔枝也笑。
兄弟两个出来地里,四爷看地头还有一束野花儿开得好,弘曦正在闷头挖啊挖花根,吩咐刚回来的王之鼎:“去找个瓶子插花。”
王之鼎一看,弘曦阿哥是懒得没有惜花之心的,忙答应着先拿剪刀去剪花枝。
等到四爷洗漱沐浴换了衣服,和十弟在书房里喝茶商量着,在什么地方建造大剧院,还是找一个已经有的戏园子买下来改建,一阵马鸣声响起,外头有人翻身下马,仓皇冲进来。
“四哥,十弟,我额涅病了。我要马上回去北京。”
四爷一惊。
胤俄更是震惊。
“四哥!”
胤禩又喊了一声,满是无助伤痛。
四爷轻轻一闭眼,再睁开眼睛,六目相对,俱是掩饰不住的凝重。人年纪大了生病很正常,可无端的,兄弟三个都有不妙的预感,这要他们都预感到,有大事要发生了。
胤禩身体一晃,双腿软软的站不稳,他哀戚地靠在门框上,双手抱头,泪水打湿了十指,流在指尖无声无息。
春去夏来,秋走冬临,时间流逝中,四爷安排胤俄继续做戏曲,引领南海文化发展;安排胤禟在这里建造作坊,打造作坊文化,孩子们也都各有差事做着,任由胤禩结交贵族们精英们,自己在马六甲彷若一切与己无关,什么都不知道,每日在马六甲城里逛着提笼子遛鸟儿休养身体和心情,听戏听曲的,所谈很少涉及国事,清心寡欲莫过于他。
可是很显然,他是躲不开的。
八爷紧急安排离开,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来见他,夜风习习,两个人躺在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斗,思绪纷杂。四爷自己从外至内的惫懒闲散,骨子里霸道得紧;八爷面上虽温和,可内里也是冷意彻骨,两人其实也是殊途同归,都是美男子,这时候要是有人在一边看着,多好的一副清风明月美男画儿。
四爷心中涩涩,苦笑起来。
从腰上解下来酒皮囊,坐起来打开鎏金梅花镶红宝石塞子,慢慢地用着,八爷应声回头,恰好看到从地上坐起,两人视线一碰,他目光一转。
四爷还没觉得什么,八爷倒是霎时觉得无限无奈,一冲动,跳起就喊了一嗓子,质问四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说我额涅她……”说着,心中酸痛,忽又觉得自己这是做什么?既然是仇人,何必还装作好兄弟?摇摇头,不再看混账四哥一眼,从他身边快步走开,走到马旁,马儿朝他打了个响鼻,用头蹭着,胤禩伸手抱住马脖子,头贴在它鬃毛上,眼前又是上辈子额涅被汗阿玛逼着绝望而亡的模样。
一人一马相拥良久,马儿不耐烦起来,试图挣脱他,他放开它,喃喃道:“你也不耐烦了吗?”身后一声低低的轻叹,他刹那全身僵如石柱,心中涌起丝丝喜悦,可又是丝丝凄苦。
缓缓转身看着他,四爷凝视着他,伸手替他把脸上未干的泪水抹去,他一时再也忍不住,绝望地看着四哥,哀求道:“四哥,你一定知道什么,你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他喉头哽咽,终于将一句话说了出来。“是不是因为我,汗阿玛又要打击我额涅?”
心中委屈凄苦渐散,忽觉得事情已经坏到不能再坏,还能比上辈子还差吗?胤禩因为四哥的沉默,牙齿咬着嘴唇出血,愤恨道:“我知道你恨我。可上辈子你该做的报复都做了,如今你拉着九弟和十弟,对我额涅好着,我只求你一直这样对待他们。至于我,四哥你要杀要刮随便!”
说完,竟然心情大好,原来他也可以不怕混账雍正的,原来他也可以硬气的,不就是被圈禁而死吗?他受过,他还怕什么?他红着眼珠子死死地瞪着混账雍正,原来这才是他心底深处真正的想法。即使你还要这样对待我,但你要好生对待我的兄弟和额涅。
四爷又是一声轻叹,举着皮囊再次用了一口酒。
“小八,四哥知道自己的性情不大好,可是四哥还是希望,你这辈子能好生地帮着四哥。”即使你还是要争皇位,也要帮助我做事!至少不许在我决定你的生死命运之前自暴自弃!我知道自己脾气不大好,可我们只有这点儿兄弟情分可以拉扯了。
他凝视了混账四哥一会,无法相信这是混账雍正说得话,却又自嘲地笑,这可不就混账雍正会说的话?他永远是这样霸道任性,从汗阿玛到废太子,从大哥到年幼弟弟,哪一个不是天天在和他妥协?可他还不满足。要争皇位也要帮他,将来争皇位失败了,还是要帮他,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忠心臣弟,和十三弟一样跟着他废寝忘食!
八爷冷冷一笑,忽然觉得,他重生算什么改变命运?他若真要改变命运,他不需要重生的记忆,只要他的人生里没有混账四哥这个人就好了!
“四哥,你果然是四哥!就是不知道,汗阿玛知道不知道你要皇位的心思?”
四爷凝视他一眼,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汗阿玛不知道?”说完转身,不远处苏培盛抱着披风跑来,动作麻利地给他披上。
混账雍正这身体,如今可真是瓷娃娃一样了。
八爷一时脑袋里又是上辈子刚登基的雍正,别人做皇帝是大权在握的享受,他是被万斤重担压着的奋斗。
思及刚刚混账四哥的话,汗阿玛知道四哥要做皇帝的心思?汗阿玛知道,所以才两辈子这样打压四哥?胤禩直觉这个思路大不对。就凭康熙对混账四哥两辈子的疼爱,知道了他想做皇帝,只会拿更多的疼爱哄着:“胤禛啊,当皇帝累,尤其你这个眼里不容沙子的脾气,乖,我们不做皇帝啊……”
耳边传来一句:“这次良妃娘娘病重,是自然生病。但是小八,这只是一个开始。你回到京城,才是真正面对汗阿玛。”
四爷留下一句话,慢吞吞地抬脚离去。八爷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看着他背影,心里透出一丝甜。
捡起地上的披风,牵着马,随在他身边,他一直未曾转头,只慢悠悠地喝着酒,那速度慢的好似乌龟爬。八爷很自然地也跟着慢下来,他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习惯了跟着他的步子速度,跟着他走在一起,永远是配合他的步伐。
“四哥,我和你讲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个老人,儿子多,他疑心每一个儿子只想要继承他的财产,不孝顺他。于是就有一个儿子做得很好,一心要他放心。他说什么做什么,做什么都只做事不贪权不敛财不结交人抱团儿,对每一个兄弟都不偏不厚的好着。有一夏天,他带着这个儿子去郊外避暑,听说留在家里的一个儿子病了,故意说:‘你要不要去看看?你八弟生病了。’于是他就打马回来,看望弟弟。和弟弟还没说两句话,老父亲的信件来了,说:‘果然是只惦记兄弟,不惦记老父亲。’于是他又打马跑回去,安慰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