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俄已是醉眼矇眬,笑道:“十四弟,今天就是庆祝孩子们跑去一趟真帮到忙了!我们真高兴,要不是这去的人选还没定下来,我们吃酒还要畅快得多呢!”
胤禵茫然地望了一下众人,慢慢放下杯子,说道:“我也高兴,孩子们成长起来!”
“之前打仗出来那么大漏洞,汗阿玛要不要改正过来?”
“当然要!”
“那要不要派皇子去?”
“不派一个皇子去是不行的。”
“谁去?”
…………
胤禵不去面见康熙,专程火急来见胤禩,原本就为的这件事,和手眼通天的胤禩商议,联络人保举自己去。路上想得好好的,自己先退一步,故作姿态要举荐八哥去,由自己举荐,待八哥推让,然后顺水推舟……不想被八哥几句话挑得明明白白!
沉吟片刻,胤禵正容说道:“谁去都一样。来见八哥,为的就是这件事。这是代替汗阿玛去一趟主持坐床仪式,所以我想,这人选就要擅长交际,最好是八哥去,好好儿在西边立一功。”
“好兄弟,你的心我知道。”胤禩轻轻叹息一声,半晌没言语,竟自斟自饮了一杯,说道:“据我看,主持坐床仪式只是噱头,西部战事至关要紧。战事关系到兵权和军功,谁去,谁就是圣心默定的继位人!”
仿佛一声闪电划空而过,照耀书房中人个个面色苍白,只听窗外一声接一声的“喝酒喝酒喝茶喝茶”嚎叫声。
许久,胤禩才道:“这个机会,十四弟不去谁去?”“八哥!”胤禵惊得面白如纸,抢上一步,紧紧握着胤禩双手,颤声说道:“无论资历还是德望,十四弟万不能及你一分,你怎么说这个话?你永远是我们的头儿、主心骨儿——我们兄弟情深诺重,言犹在耳呀!”他这样激动诚挚,众人无不动容,都把目光注视胤禩,王鸿绪是最知底的一个人,心里也不禁想:“八爷是不是多心了?”
“十四弟,那都是过去。不要再提它了。”胤禩眼中含着泪,注目着院外景致,透了一口气道:“天命一去不可追,自今而后,我愿为盛世贤臣,安为周公辅佐,这个心思,也可对天而表!”胤禵的脸涨得通红,连连摇头道:“八哥这话虽出于至诚,我万难领受。你说天命,我看则未必。皇父天禀聪明,心思莫测,几次挫磨你,焉知不是为了锻炼你?当年皇父跳过几个哥哥,封你亲王,他老人家还亲口承认你当得!还明知我和你亲近,你一举荐就将兵部交给我,又关押了同样会带兵的十哥!别的我不敢说,这次如果是我去西藏,一定是皇父心里已有了主见,给你立一个擎天保驾之臣!”
他兄弟二人各执一理,偏都说得天衣无缝动人心扉。
胤俄在旁笑道:“这么好的事,你们推来让去,叫我坐在一边心痒难耐。你们都不去,那我可去了!”一句话说得众人都是一笑。
胤禟笑道:“老十没遮拦,这是好开玩笑的?依着我说,哥也可能想去那。这事情,也没那么严肃就关系到皇位了,只是去主持坐床仪式,不是去领着十万大军。”
“八爷九爷说的有道理。”王鸿绪轻咳一声道,“这只是去主持一个仪式,关键是兵权。所以一定要借此机会,把这个带兵大将军弄到手。如此,无论将来圣命归谁,我们都可进退两便,稳操胜券。如果选定八爷,十四爷身拥重兵在外,就有什么小人作祟,翻不起什么浪子来。如果选中十四爷,八爷威高望重,坐镇北京静待十四爷,也是稳如泰山!”
王鸿绪翰林出身,一肚子锦绣侃侃而言,众人都不禁点头称是。
眼看众人开始议论怎么将十万大军的兵权收到手里,胤禟和胤俄互看一眼,一起站起身道:“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一步。”说罢喝了杯中酒以示歉意,和胤禩行礼后抬脚就离开了。
胤禩望着他们的背影苦涩一笑:“诸位莫要在意。九弟和十弟……,这样也好。不管将来如何,他们都和四哥一样只管做事不牵扯进来了。”
胤禵脸色晦暗不明。
其他人都不说话。
这是最保险的做法,八爷党剩下的人中,有一半也曾经劝说八爷,干脆乘机会中立吧。
景煦却看一眼王鸿绪,道:“万一皇上选了别的阿哥呢?比如说爷,万一皇上就喜欢爷编书呢?”
萧永藻笑道:“我认为这不可能。我们皇上老佛爷文治武功,不可能认同爷的书生做派!”无端的,他脑海里出现康熙二废太子时候一句话:“坚刚不可夺其志的主子”,一瞬间脸色一白,四爷!
他脑袋里嗡嗡地叫着疼的他额头冒汗,屋子里其他人却因为他们的话,纷纷赞同,都松了一口气。
胤禵方问起隆科多来意。景煦笑道:“目前情势不一定,谁也看不透。他如今又是大权在握了,我看他总像有点不甘在四爷身边受制的样子,所以和我们套近乎。”
“他想八面玲珑一女八嫁?”胤禵冷笑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九门提督不是舜安颜、鄂伦岱,反而是他!八哥,我看鄂伦岱和舜安颜都是好的,这次我们不如趁机举荐鄂伦岱同样跟去领兵,他一定比傅尔丹强!”
景煦笑得两眼挤成一条缝,翘着拇指道:“就算这次不能夺下来兵权,也要傅尔丹失去兵权,至少领兵之人是我们的人!”
王鸿绪却道:“如若选四爷呢?他带十万兵,又有年羹尧在四川策应,势力就大了!”
胤禩眼底一暗,快的谁也没有看见。他冷笑一声,说道:“焉有此理?要真的选他,我们就把灵答应窝藏在他府的事抖搂出来,叫他一臭到底!”众人目光霍地一跳,问道:“竟有这样的事?”灵答应没死?不对,灵答应不是爷八爷十四爷窝藏起来的吗?
“有的。”胤禩目光古井似的深邃,嘴角挂着阴笑道,“灵答应逃了出去,我的人盯着,几次发现她要去投靠四哥和十弟府上,都知道四哥和十弟重视皇家体面,看在她生育皇阿哥的份上,一定会保护起来。她因为身边的一个老汉阻止,几次去门上都退了回来!真到紧急关头,就想办法帮助她要四哥将她保护起来,让他看看汗阿玛还能不能再护着他!”
话犹未毕,猛听外边天空一声闷雷,余音阵阵,像大车碾过胸膛似的滚动着,震得人灵魂稀碎。便听远处家人叫喊:“今天真要下雨了!快把主子书楼窗户关好!”
胤禩推开窗户,一阵猛烈的风带着雨腥味直扑进来,众人都打了个寒颤,只见大半个天已被墨黑的浓云遮住,远处乌云缝隙中一亮一亮地闪着,不时传来沉闷的滚雷声。
胤禩见众人都是一脸庄重肃穆之色,笑道:“烈风轰雷,君子理应心存敬畏。但我对我之天命实实不解。想我胤禩,何尝不知国家急需大改革?但如无士绅支持,凭你累死也整顿不来!汉武帝重用权臣千百年来官员士绅权利越来越大,这就是天下现实。上天,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说着,泪水已夺眶而出。恰正此时,墨雨在风地里跑来,气喘吁吁道:“八爷、十四爷,皇上在南书房召见,马和雨具都备好了,请两位爷动身吧!”
胤禵向门外走了几步,倏然回身一弯身,一个千儿打了下去,胤禩好似没有看见。胤禵兀自起身,抱拳一揖回转身来便先自去了。几滴泪珠大的雨试探着洒了一下又止住,那雷声却越来越响。胤禩见大家沉闷不语,起身笑道:“阴了这么多天,今天真要下雨了,我也要出门了,诸位尽兴喝酒。”说罢晃着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吟道:
北斗杓旋春六十,西池果熟岁千。璇图宝历膺无极,大德由来享大年。
众人一脑门心思烦恼天命人事,被他几句御词破得精光,顿时会心一笑。胤禩却没有笑,和宗室郡王苏努对视一眼,走到一直沉默的鄂伦岱跟前道:“老鄂。”
“八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