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穿的戴的,都是大家小姐一样富丽堂皇。绫罗一匹就是上百上千两,一家子上上下下每次出门的衣服金玉首饰都是第一次穿戴簇新的。比皇宫里头还奢靡好几倍。别看皇家人有织造局和匠作处专门负责衣服首饰,但都是穿了又穿,戴了又戴,换算起来,并没有花用多少银子。
孙渣济还经常宴请,三天前张廷玉有幸参加。南海运来的鲟鳇鱼非常大,一条鱼小则数百斤,大则上千斤,逢年过节寻常官宦人家能买的起一条鲟鳇鱼就不错了,但是孙渣济一顿宴席用掉两条,家里还养着三条。
张廷玉细看单子,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和孙渣济差不多的情况,四爷这是有备而来呀。他不由地苦笑连连。
还以为四爷放过之前走私的事情了那。
原来等在这里!
大热的六月天,张廷玉吓得一脑门沁着冷汗,看到最后,上面居然有高家,已逝高士奇的高家!
张廷玉白着脸望着四爷,后背一阵冷汗直冒:皇天后土在上,幸亏我爹当年没有贪污!否则我爹去世了我都要承担后果被抄家!
四爷纳闷儿,一眯眼:“老张,你怎么了?你不会也是……?”
“我不是!我没有!”
张廷玉吓坏了,急切地表白:“我没有,我爹张英也没有,我大哥弟弟家里也没有。”
四爷眨眨眼。
张廷玉傻眼脸色由白转红。
康熙坐直了身体,慢悠悠地品着最爱的碧螺春,苦笑摇头:“老四啊,朕没有错看你,你呀,朕不要满朝文武骂你,都不行了。打仗,明着看是在前方争斗,其实打的是后方。可是呀,这单子,不能着急办,也不能硬办。这样,你先操办皇亲国戚的募捐,朕看情况,哪天宴请这名单上的人,再说。”
康熙还是要维护他的老臣们一二的。
四爷也没强求,行礼拜辞,领着张廷玉退了出来。到了乾清门就停下了,听到张廷玉哀叹连连说:“四爷,您是害苦了我呀。我真后悔刚刚看了名单。”四爷微微一笑:“老张呀,我们是什么交情?青梅竹马。”
谁和你青梅竹马!
张廷玉一口气没上来憋得脸发紫。
四爷笑得无赖惫懒,脚步愉快背影开心地离开。
身上背着一个炸药包·张廷玉气急败坏地回去了。四爷浑身上下像酥了一样,那个美呀,就别提了。抬头看着蓝天白云,蓝天特别蓝,白云特别白,忒是神清气爽。
傍晚四爷回到府里,陪着一家人用了晚食散步,将邬思道、性音、文觉叫到后书房,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邬思道却没有四爷那种喜悦的心情。他沉思了好长时间才突然问道:
“四爷,据你近来所见,皇上的身子骨到底如何,每顿饭能吃多少,睡眠好不好?起坐要人搀扶吗?”
四爷听他问的奇怪,随即明白,自己当年病重的时候,儿子大臣们也是这样天天打听身体情况,笑着答道:“汗阿玛是明显地见老了,但身子骨尚好。用膳的时候有儿孙陪着吃得挺好,食量小了点。从去年秋天以来,走路久了要有人搀扶。每天只能有三个时辰议事,再长了,就有点坐不住,头疼眼花。不过,老人家十分注意仪容,平常半躺半坐,接见大臣时却一定要正襟危坐。”
邬思道又问一句:“斗胆再请问四爷,宫中有炼丹、修道修仙的事吗?”
四爷斩钉截铁地回答:“无!噶礼献了个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方,被皇父传旨申斥。揆叙在南海又不知怎么弄到了个鹤发童颜的药献上来。皇父说:‘千古以来,能活到白发苍苍满脸褶子的皇帝,乃是大福气,何必要青春永驻?’让揆叙招了个没趣。”
邬思道沉思着点了点头:“皇上所言所行,要人感佩。如此,吾等就放心了。不知四爷注意到没有,最近,三爷、五爷、七爷、八爷、九爷、十爷……任何一个皇子府上都是门庭若市,车马不断。从京官到外官,从封疆大吏到县令。皇上一直不表态,官员们不敢再进言有关册封太子的事情,不知道哪片云上有雨,干脆都去拜一拜。最可怕的还是八爷,别看他时常请病假,其实,他这病,都是装的。他把鄂伦岱安插在十四爷身边,他又不择手段拉拢隆科多,离间四爷和隆科多的关系。您收留了灵答应的事情,很可能就是他设计。可是,他手里抓住您的把柄,却引而不发,这就反常了。”
四爷在思索着,文觉和尚倒开口问道:“原来,就我们府上没有人来拜拜。邬先生,八爷对皇位还没死心……”
“不来我们府上才好,免得招皇上的眼。八爷怎么可能死心?要么是走两条路,一是和四爷保持友好兄弟关系,若是争败了有退路。另一条是背地里不断扩大势力,关键时刻玄武门政变夺皇位。万事反常即为妖。八爷这两天竟然还在年羹尧身上下功夫,戏中有戏!”
性音和尚糊涂了:“八爷不是和十四爷先联手?十四爷是聪明人一定知道鄂伦岱是八爷的人,难道这两位爷先争起来了?”
邬思道“扑哧”一笑:“关系再好,穿一条裤子也嫌弃拥挤。”
邬思道这一句话,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分析得如此透彻,四爷听了,心中不免感到沉重。
性音一张大胖脸全是烦恼。邬思道却坦然一笑:“四爷,我们目前优势最是明显。即使八爷拉拢隆科多和年羹尧,京城驻军,皇宫侍卫都能听他的吗?”
“但是,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京师驻军,密云和通州的将士遵照圣旨办事,密云是皇上的老人。通州是皇上和二爷的人。丰台大营一万人马、西山锐健营一万多,九门提督隆科多手里一万多,差不多四万兵力。一旦几方人打起来必然生乱,八爷的目的就是要形成四爷、八爷、十四爷的三角形势力,要四九城乱起来!”
性音被他自问自说,说得目瞪口呆,苍白了脸,文觉和尚皱眉道:“虽然西山锐建营是十四爷使出来的人马,但是皇上深谋远虑,一定不会要这样的局面发生!再说,咱们还有一位远在天边的十三爷呢。只要十三爷回来,猛虎归山,京畿地区怕谁什么?”
“但我们必须预防这种情况!”邬思道用茶杯盖刮着茶里的茶叶沫,“即使四爷有继位诏书,也要做好全面预防。我几次看邸报,这次跟着出去西部打仗立功的将士,大多是丰台大营的人,正是十三爷带过的兵。十三爷当年办差时使过的小军官,如今都是参将游击,带兵掌实权的管带。四爷,如果十三爷不能回京,您要想办法和十三爷见一面!”
所有人都担心,汗阿玛撑不过今年或者明年了,必须开始准备兵马了。
四爷接过来苏培盛手里的茶杯无心品茶,突然间,很是伤心。
这伤心,是两辈子的。四爷上辈子这个时候,面对老父亲的日益衰弱,神经时刻紧绷着,即使老父亲病重不起的时候,那伤心的眼泪,也必须克制压抑完全理智。
因为他不知道老父亲的传位圣旨上写的是谁的名字,一步坐拥九州万方、一步被圈禁,他必须打起来十万分的精神做好夺位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