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见四哥只笑,看他好似看小孩子的目光,便关切地问:“四哥,你今日来必有要事。小弟我实话告诉你,我这里什么忌讳都没有。这两个丫鬟,明面上都是讷尔苏派来的,真实身份不明。惹了我不高兴,一刀宰了。四哥,放开说吧。”
胤祥这话,说得如此尖刻犀利不留余地,两个丫鬟听得心惊肉跳,红着脸暗自垂泪。四爷却只是看着他的十三弟,他的胤祥,还伸手摸摸他的面颊试试肉多少,瞧胤祥等的急眼了,便沉吟一会儿,想要说很多话,却是一时各种情感上涌,刚刚因为要释放胤祥的兴奋过去,一颗心越发伤的沉心疼弟弟,便示意性音手里的酒坛子:
“十三弟,今天,我来,是想和你喝酒……”
胤祥脱口而出:“四哥:你一定有事,你快说。”
四爷开心的受不住,想了一下说:“嗯——四哥,想和你喝酒……”
胤祥“噌”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四哥!四哥!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四哥你大雨天来。四哥!你有事情不告诉我,你还是我的四哥吗?四哥,我八年没见你,你和我生疏了吗?四哥!我在这里一年多了。皇祖母去世我也没参加葬礼。”胤祥说着,说着,放声大哭起来。突然,他止住了哭声,又是一阵撕裂人心的仰天大笑。四爷吓坏了,连忙让两个丫鬟把他搀到椅子上坐下,又心疼地说:
“胤祥,我真的是找你喝酒,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吓四哥吗?”
胤祥平静下来了。正要强装笑容,突然看见四哥眼中含泪,他停了一下,伤心道:“四哥,我想你们。我想你。四哥,你,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句话出口,胤祥又是泪如雨下了。
四爷胸腔里各种情意上来人晕乎乎,心里难受得紧,强忍悲痛走了过来,抱着胤祥的双肩说:“十三弟,别,别绝望。四哥告诉你,有四哥在,就不会让你吃亏。你要宽心,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你看,四哥这不是来放你了吗?”
胤祥只怔怔地看着四哥,要哭不哭:“四哥,我真担心你,我在这里,我每天,憋疯了要。我真怕一觉醒来,老八变成皇太子了。”顿了顿,哭笑不得。“四哥,你说什么来放我?你的架势,是要劫我出去一起打架。”
四爷蓦然痛快大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四哥就是带你出去打架。诺,汗阿玛给的金牌令箭。奉旨打架!”
胤祥的嘴巴一张一合,一张一合地看着性音从怀里掏出来的金牌令箭,一把夺过来,仔细鉴别,是真的!性音打开酒坛子,咕咚到了两碗,作为一路看着四爷十三爷感情的人,也是激动得很:“四爷,十三爷,喝了这碗驱邪气的酒,我们快离开这伤心地儿。”
澄澈的酒液在青瓷碗里,两双手捧起来,“砰”的一声碰杯,兄弟两个一碗酒干尽,相视一笑,皆是痛快!四爷兴奋地领着十三弟一径出来宗人府,口中不断说着再怎么给他进补休养身体,胤祥却不再理会他四哥的意气风发,默默半响,对身后的性音一个眼神暗示,方道:“四哥,令箭是不是你偷汗阿玛的?朝里必定出了大事,你是矫诏来放我的,是么?四哥,到底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四爷犹自开心着,愉悦的目光看向走廊外的大雨瓢泼,唇角噙着一抹笑,说道:“不是矫诏,确是奉旨见你。汗阿玛今天宣读传位诏书。兄弟,事已至此,老八势力狼蹲虎踞令人胆寒,你得助四哥一臂之力!”
说罢便将目前畅春园的大致情形和之前的计议仔细讲了。“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皇父扣住他们,单放我出来,就是怕我控不住局面……”胤祥听完四哥的交代,满腔热血奔流。他想喊,他想叫,他想说!宗人府门口一阵急响,抬头看时,迎面冲进来的竟是鄂伦岱,不禁大吃一惊,厉声问道:“你来做什么?”四爷忙笑着解说:“鄂伦岱是自己人!”
“四爷十三爷!”鄂伦岱顾不得请安,急急说道:“我从畅春园赶来。皇上有旨,说四爷见到十三爷又走不动了,宣!”
“好。”胤祥却是立即反应过来,“事不宜迟,四哥你快进宫,鄂伦岱跟着我走。”说着便拉着鄂伦岱抢了一匹马,打着马屁股直奔十三皇子府邸。在门口一眼见管家陈平气喘吁吁地迎接出来,结结巴巴地道:“十……十三爷……您回来了……”方气喘间,胤祥冷冷笑道:“四哥和我在城门当铺的联系人,是不是你告诉老八的?你这吃里扒外的混帐,老八给你什么好处,甘心在我这里卧底?以为我不知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爷在海上几经风浪也没死,爷回来了!你这会子献殷勤,迟了!”
猝不及防间,回身猛地拨出鄂伦岱腰间佩剑,反手一挺直插陈平肋间,那陈平惨嚎一声,一个倒栽摔向地面,一句话也没说就伸了腿,血汩汩流出一大摊来。鄂伦岱和赶来的十三福晋等人唬得一怔,半日都回不过神,鄂伦岱诧异地问道:“十三爷,这是怎么回事?”胤祥在靴底蹭干了剑上的血,说道:“这叫开门红。先拿内奸祭刀,图个吉利!”
十三福晋痴痴地看着他,兀自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心头突突乱跳,想哭,却是先笑了出来:“爷真乃大英雄大丈夫!”胤祥提着剑,直直地看着福晋和儿女们,一狠心说道:“英雄丈夫说不上,爷是拼命十三郎!此刻什么时候,留着他祸害府邸吗?福晋管好府邸,弘暾!”
“阿玛放心府里,尽管忙去。”长成小男子汉的弘暾肃容保证。
“爷,府里剩下的事情我来管,你快去忙你的大事。”十三福晋也顾不得多说,上前一步推着他快离开。
胤祥没有动弹。熟悉且陌生的目光看着他的家人的面孔,一低头看向地上的尸体出神。其实陈平不光出卖他给老八,还出卖他给康熙。父亲、兄弟皆是这样算计他,再加上一路进京遭遇台风、刺杀的几次生死,胤祥的一颗心荒凉且早已戾气横生,所以他才要杀人出气,刚用眼神示意性音,也是要性音堵住宗人府一些人的嘴巴,在他到丰台大营之前不能走漏消息。
可是此时此刻,大开杀戒的胤祥,望着府门口走廊下流淌鲜血横着尸体的水磨青砖地下,福晋和孩子们催着自己离开的着急。还是和这么多年来的每一天每一次行动一样,全力支持,永远的后盾,要他得以全心全意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胤祥手中的剑“当”地落在地下。
四爷一刻也没停,和胤祥分别,在门口会合了十七阿哥,立即飞骑赶回畅春园。一进无名居,便见郭木布迎出来,说道:“格斯泰正在宣诏书,请爷快进去!”四爷见傅尔丹当门坐在一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无名居正殿,对亲自把守的傅而丹一个肯定的眼神!脚步不停忙忙赶进来,脱了蓑衣木屐跪了静听格斯泰琅琅宣读:“……五运推移。上帝于焉眷命。三灵改卜。王者所以膺图。宋元以后,朱元璋起于侧微……”四爷满以为诏书早已宣完了的,眼见格斯泰读得唇焦舌燥,没完没了,偷眼看了看榻上一动不动的老父亲,李德全刚端上来一碗人参汤,伺候康熙用着,人参汤的香气弥漫屋子,四爷越发感受到腹腔里空空荡荡的饥饿,忍不住用询问的目光看向挨身的胤祉。
“你看桌子上还有一叠子那。”胤祉一手捂着肚子,挪动了一下跪得发麻的膝盖,轻声惨笑道:“从炎黄五帝念到现在,这才到明朝朱元璋那,早着。”四爷想着胤祥在外头不知怎么大动干戈,心头打着鼓,人参汤的香气不断钻入鼻端,越发饥肠辘辘。看一眼边上躺椅上的胤祚,面色还好,放了心。看其他兄弟,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饥饿疲惫样子,年龄小的一脸泪水可怜兮兮的,最特别是老八那一张脸苍白的纸一样鬼脸,看得四爷特别舒爽,四爷渐渐地,倒定下了心。
冗长的诏书终于读完了,下面跪着的二十多个皇阿哥连同读诏的格斯泰都松了一口气,把目光盯向吃饱喝足仰卧闭目养神的康熙,等着他发话。但康熙只翕动了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似乎连睁眼的力气也不想花费。格斯泰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跪在第二排的胤祺乍着胆子道:“这么长的诏书,还该将继位人的名字说清楚。汗阿玛您到底要谁继位,您说一声吧。”您真要看兄弟们血流成河?
胤禩觉得头“嗡”地一响,心里即提起老高。他知道会是混账雍正,可他不知道怎么的,还是对康熙抱有希望。他自问,这一生,他做的哪一点不如四哥好?
皇子大臣们一起看向康熙,可怜巴巴的,饿的!累的!有的老大臣已经跪的昏倒过去了。康熙要儿子大臣们听圣旨,却是两个时辰的圣旨里,也没说传位人的名字,皇上您到底要做什么?
康熙却只转过头,面对一双双焦急等候的目光,轻笑一声:“都想知道,那朕就说了吧。朕思来想去,这么多儿子,就属老四最要朕放心不下呀,就老四吧。老四得罪人太多了,做皇帝保平安。”
!!!
不说其他人都傻眼了。
四爷都傻眼了。
汗阿玛皇上您说什么?
得罪人太多了,做皇帝保平安?
“汗阿玛,您说的是哪一位兄弟?儿子没有听清!”蓦然老八大喊一声。
“畜生……可恶……”康熙的喉节动了一下咕哝了一句,吃力地侧转身,浑浊的眼睛盯着胤禩,只是说不出话。
胤禩一脸假笑,说道:“汗阿玛当心身子骨儿,别生气。既是传位诏书,理应说说嗣位的大事嘛。”康熙咬着牙,一脸狞笑,仿佛聚集着最后的力量,半日才道:“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