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齐湘倒很乐观:“放心吧,不想让我留宫的大有人在,我等他们动手就行。”
说着嚼咽下一块果肉:“况且我爹早说过,担心我会被充了后宫,所以才急着给我物色夫婿人选,没成想,到底没躲过。”
这么一说,登时让司滢想到了陆慈。
也不知这二人当时相看,知不知道彼此的身份。
不过听她的意思,这回答应留下来,应该也是好好忖过当中的事。
比如与其被动提防充后宫,不如直接受了贵妃的‘好意’,总好过哪天直接下旨,到时才半点都没得转圜。
正思索时,又听得齐湘压声:“我猜,杨厂公与谢大人,应当已经在想法子接你出去?”
见司滢望来,她把玩着手里的签子,叹一顿气:“不瞒你,我确实爱慕过谢大人,其实不止我,我认识的好些人都对他动过心。但当时他说心有所属,我还以为是指徐贞双,想着他是个痴情长情的,慢慢也便劝得自己淡了心思。”
说罢,又提起眼来笑:“所以放心,不管你跟谢大人有没有那层关系,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敌意,更不会听贵妃挑拨。”
这样开诚布公,司滢故作认真地想了想,很快也翘起唇道:“你放心,我也不会因为陛下跟你多说两句而吃味。”
这话中有二人心领神会的促狭,于是对视一眼,无声地捧腹笑开。
皇帝虽在病中,但面对司滢和齐湘时,大抵拿出了平衡六宫的本事。
譬如同这一个多笑了笑,待另一个进来时,他也肯定要照顾到,寻那自然而然的时机,添补上几声。
而于司齐二女,其实她们一个随父,一个随兄,论起来,都是失恃的可怜人。
不管是贵妃的挑唆还是皇帝的平衡之术,在二人这里全无效用,真正乐在其中的,恐怕只有那双壁人了。
在司滢看来,齐府这位姑娘,实在很不容易。
母亲没了以后,她既要侍奉父亲又得操持府宅,后来更经历过大起大落,或许也正因如此,她对世事的心智与见识,都比燕京城内同龄的贵女要成熟好些。
说起来,这回她们一道留在宫里,也算在共患难。
后那几日,宫里日子倒也过出规律来了。
河东已成旱灾,相关署坻都忙着皇帝祭天祈雨的事,皇帝也提前开始茹素守戒,贵妃到御前缠过几回,都被无情打发了出去。
闭门羹吃多了难免觉得丢脸,贵妃便把气撒在司齐二女身上,怎么看,怎么有一种搬石头砸脚,请神容易送神难的气愤。
相较眼里冒火的贵妃,另一位淑妃则温静许多。
淑妃素眉淡眼,生得很是清丽。
因为带着小皇子,她连粉脂都不怎么搽,就算抱孩子到御前,也是一张清水脸子。且皇帝不与她说话,她绝对不会主动搭腔。
小皇子白得像雪,头顶光溜溜,塞在有金补子的衣裳里,活像一捧糯团子。
许是这个月份的孩子都喜欢哭,虽然惊吓之症好了,但一被皇帝碰到就哭。先时都以为是饿了,但抱出去喂过回来,仍然一挨着皇帝就嚎啕。
几回下来,皇帝再不敢试了,摸着儿子的帽子喃喃:“是朕……身上有病气,他不喜与朕亲近。”
淑妃笑道:“陛下近来斋戒,周身的福泽清气,彦儿还小,禁不住天威拢身。况他是个顽的,不挺肚就要蹬腿,陛下若抱他,还要受他逞性瞎闹,没得乱了畅和之气。”
皇帝苦笑着,声音有些空洞:“回吧,好生带着他,莫要再病,更莫要与朕一样,是个喂不完的药罐子。”
换了其他妃嫔,这时候定要好言劝上几句,让皇帝莫要自怨自艾,可淑妃只行了个礼便带着孩子走了,半句温存话也不留。
那身影半点不拖沓,像恨不能立马飘出这乾清宫似的。
皇帝越看越气闷,心口很快起伏得不像话,双手发抖,眼睛也频繁眨动起来。
这是又犯病了,司滢连忙唤人去请太医,又把一直温着的药取出来,上前去喂给皇帝。
乾清宫内跑跑颠颠,一班人进进出出地忙活半晌,皇帝才又平静下来,靠着引枕发呆。
“这是太医院新配的方子,能清肝毒,陛下用一些吧。”司滢端着药盏奉上去。
皇帝不是怕吃药的人,况且百药入肝经,这方子还是清肝毒的。他也不用药勺了,伸手端起盏子,几口便灌落肚。
吃罢递回给司滢,浅浅笑了笑:“有劳。”
皇帝是真正的金相玉质,尊荣里堆叠出的皮相,眉眼自然也很是优越。
但这幅俊容却引不起司滢什么想法,在她眼里,穿着明黄常服的皇帝,就像她昨天扔掉的那颗黄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