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离开,起码家人不会再受牵连……比如太后,仍旧会是谢府的靠山,是他母亲至亲的手足。
将诸事都想了个透,谢枝山盘腿坐在榻上,唇角轻俏地仰了仰,摆手掐了个黄道吉日。
两日后,应当正吉。
死牢不见天日,唯能知晓时辰的,便是夜间敲更的锣声了。
等到选定的这天,那装病的姑娘,总以为是最后一次见的姑娘,又来跟前露脸了。
谢枝山看着她,虽然还总是一幅惴惴之貌,缩手缩脚,生怕他横眉相对,然而步向已经熟门熟路,将他这牢室走出自家后园子的感觉来。
且不待他开口,她先说话了。
她将手搭在小腹上,羞声说:“公子,你兴许……已有了孩儿。”
谢枝山重重地愣住:“是……上回?”
“按日子算,应该是第一回。”
“大夫把过脉了?”
她点头:“我月事没来,大夫说八成稳了。”又腼腆地笑笑:“钟叔说的,让我亲自给公子报个喜。”
谢枝山盯着她看了许久,少顷问:“你的名姓,你叫什么?”
姑娘答:“司滢。”
谢枝山敛下眼睫,站在寸余宽的光线里渊默了一会儿,出声道:“谢陶,字清源。”再解释道:“孩儿的名,与字。”
“公子真聪明,管家让我来,也是想找公子讨一讨孩儿的名。”她笑起来,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想是怕他会不愿取。
谢枝山举目,视线走过她眉眼的每一处,最后动唇道:“我已是将死之人,允诺不了你什么。往后你便留在谢府,同我母亲做个伴,就当是……替我尽孝。”
说完,眼梢起了些笑意:“你放心,我母亲不是什么恶人,她会对你好的。”
二人对望,谢枝山拢起袖来,指尖触到袖内的簪,喉结微动:“回罢。”
她收回眼,朝他递了递膝:“公子保重。”
阔大的,盖到脚面的披风,将她整个人罩得头发丝都看不见。
牢室的栅门之后,谢枝山孑然站着,目光跟了过去。
或许是视野太受阻,她走得并不快,且背影谨慎,看起来像是提着脚后跟,几乎只有足尖点在地面,小心的,无声的。
簪子顶在手心,攥得太紧了,有圆钝的刺痛感。
司滢。
是他的错觉么?这个只见过几面,却已经然怀了他孩儿的人,眉间心上,好像不知几时就入了眼,染了意。
只可惜,不能同她有更多的日子了。
谢枝山转身回去,自砖壁的缝隙取出一包药粉,撕开角,倒入水杯里头。
药粉遇水很快融化,看着与清水无异,他端起来,一饮而尽。
此时尚还是清醒的,谢枝山躺下来,将银簪握在手中,亦盖住袍角那一团血渍。
痹痛的知觉逐渐要将人麻木,闭眼之前,他喃声一句:“……别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