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未过,呵气成霜。
宫道一早就有人除过冰,踩上去虽然湿,但不滑。
等到坤宁宫,袁逐玉听了通传,也刚好到了门口。
她穿着柿蒂纹的通袖袄,揣了只南瓜样式的手炉,左右都跟着宫女太监,站在轩楹下头。
“臣妇见过娘娘。”司滢上前行礼,被袁逐玉托了起来。
袁逐玉做秀女时学过规矩,如今身居高位,不用特意端着,早也是一幅端静模样。
但人不会一天就变,还是那张不冷不热的脸,只在摸到司滢的手后她皱了皱眉,把炉子塞过去:“拿着吧,冻得跟铁一样。”
“谢娘娘。”司滢接过炉子,跟着她进了殿室。
殿室里烧着地龙,坐下没多久,浑身慢慢也暖和起来。
拉了几句家常话后,袁逐玉忽然盯着裙襴沉默起来。
左右已被摒退,司滢迟疑着问:“娘娘和陛下,处得可好?”
“好啊,你没听说吗?陛下专宠我一个。”袁逐玉无神地答着,喃喃似自语。
她没想到,自己曾经嚷嚷着要嫁个和尚,哪知虽然进宫当了皇后,可嫁的那个人,还真是做过和尚,敲过木鱼的。
和尚不好,一点也不好。
新帝喜静且少言,非必要的话,他一句都不会多说。
宫里妃嫔们戴花冠,往素净里打扮,怎么像尼姑怎么来,妆服还得淡出韵味,以图能博他喜爱。
然而新帝就像他敲过的木鱼一样,不撞到眼皮子底下,压根看都不会看一眼。
他清心寡欲几乎不近女色,要不是依祖制,每月必须有两天要来她这里,恐怕整个后宫都见不到他的身影。
新帝不翻牌子,后宫个个都闲得很,也怨得很。
这份怨,自然有些是针对她的。
每天一群人来她这里请安,表面和和乐乐,实则夹枪带棒。
她享受过权力和地位给予的虚荣,却也吃过苦头和暗亏。
自打进了坤宁宫,不少人说她能当皇后应该偷着乐,要不是大表兄跟新帝有交情,谢家又会使手腕,压根轮不到她来当这个皇后。
说她德不配位的有,还有人拿她爹当初指害大表兄的事戳她脊背,或是因她曾经对先帝爷动过心思,而拐着弯地奚落。
有回一个才人说话实在难听,她气不过,便动手掌了那人的嘴,惊得众妃嫔叫得像炸了庙。
那个才人更会作戏,不过挨了一巴掌,捂着脸就晕过去了。
曾太妃当时没有反应,但转天就把她母亲召到寿康宫,且把她也喊了过去,笑着说一家人叙叙话,亲近亲近。
然而她去了,听了些砸人脸的话,且看到母亲对曾太妃小心翼翼赔笑时,忽然心酸得难以自抑。
彼时才知道,那次名为叙话,实则敲打。
后来更是想通了,那回没忍住动手,全是中了人的套。
当晚她实在憋不住,想要对新帝诉上两句,可自己闷在被子里想半天的措辞之后,转头看到睡在旁边呼吸清浅的少年,却万般话语都堵在喉头,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