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建中似乎能看见这位主帅眼中的泪花在滚来滚去。
“彝叔,你是第二队,请务必……”
话说出口,王韶的声音却已经哑了,甚至没法儿把具体的命令说完。
只见种建中神色凛然,冲王韶一拱手,道:“经略放心!”
他一转身,开口大喊:“梁平!”
瘦小的传令兵立即从不知哪里冒出来。
“有——”
“招呼所有的兄弟,带上所有的火铳与弹药,立即上马,随我急速救援香子城。”
在种建中身后,王韶几乎模糊了视线。
他几乎已经明着告诉眼前这年轻人,此去几乎等同于送死,这个年轻人却马上变了态度,欣然前往,毫不迟疑。
总是被诟病为“积弱”,然而他眼前的这一群大宋儿郎,却无一不是血性汉子。为了他们的家园,甘愿提刀上阵,没有一人后退。
但凡没有朝廷上文官们的掣肘,这些年轻人,能够做出多大的成就,可想而知。
转眼间,种建中已经集结了他的两个骑兵指挥,大声号令:“上马!”
他麾下骑兵训练有素,上马的动作整齐划一,犹如一人。
八百人的骑兵队,有五百人背上挎着一枚长长的、形制奇特的火器,在深夜中被火光映亮,反射着乌沉沉的光。在这枚火器之外,才是弓箭、箭袋、□□……
余下的三百人除了自己骑乘的马匹之外,还牵着袍泽们的备用马,人强马壮,斗志昂扬。
王韶目睹眼前这一幕,心知前往香子城田琼的那一队未必没有转机。
这时王厚匆匆跑来,却错过了与种建中道别。他面带羡慕嫉妒,到王韶面前,抱怨道:“大人,彝叔能率部与木征接战,儿子也能。”
王韶此刻已经演示了全部感情,一回头,脸若冰霜,寒声道:“还不快去带人连夜修补城池,清点城内粮秣?”
“种彝叔这回前去吓坏木征,木征恐怕还是要回头来抢河州的!”
王厚悄悄吐了吐舌头,但他老爹给的是军令,王厚纵是个衙内,也赶紧肃容应了。
“另外,传讯给折可适与王君万,要他们做好准备,需要奇兵的时候到了。”
明远大约在一个多月之后,才在汴京城中听说了河州之战的大致详情。
如今汴京城的讲古先生突然都不讲古了,改讲大宋西军在熙河路的骄人战绩。这些讲古先生在京城里受到广泛追捧,只要一张口,就有无数人围上来捧场。百姓们听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个人嫌听腻味了的。
各家瓦舍勾栏争相延请这些讲古先生驻场,各大正店脚店也不甘示弱。
长庆楼也请了一位,明远便坐在自家产业里一面听讲古先生说书,一面遥想熙河路战场上的硝烟与豪情。
“各位,咱们上回说到,王韶王经略,率领部众,一鼓作气,攻下了河州城。”
“谁知那老奸巨猾的木征,逃出河州之后,借着地利,率部兜了一大圈子,绕道王经略身后,攻击香子城——”
“要知道,香子城此刻,就算是加上民伕,也只有一千七八百人驻守啊……”
听这讲古先生铺开了悬念,长庆楼坐着听讲古的食客们也纷纷面露紧张,还有人发出“啊”的轻呼。
明远则放下了伙计刚刚送上的“凤头酒”,在听种建中亲身经历的战事之时,他是万万没有心情品尝长庆楼这种名闻遐迩的美味饮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