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远处一片大城依山势而建,北高南低。北边地势较高处宫宇连绵,听闻历代夏主积攒的财富,也尽数藏在兴庆府的王宫中。
“是国相——”
李秉常的眼光在梁太后车驾跟前扫过。只见那里一匹高头大马上,端坐着西夏国相梁乙埋。
太后梁氏垂帘听政,大权独揽,西夏国的权臣位置上也全都安排了自己人。梁乙埋是梁氏的兄长,李秉常的舅舅,把持相位多年,对于宋人来说,也是一位异常棘手的“老对头”。
这时梁乙埋得了梁太后授意,打马上前。
明远留意到跟在梁乙埋身后的,是一名彪形大汉。此人比寻常人至少高出一个头,不穿甲胄,上半身只斜斜地披着一块兽皮,袒露着右肩。他身背一根狼牙棒,在梁乙埋身后一杵,就如一座铁塔似的。
与这大汉相反,梁乙埋看起来倒是颇为阴柔,瘦长脸,尖下巴,喜欢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李秉常,仿佛秉常还是当年那个七岁小儿。
梁乙埋打马上前,远远地对李秉常喊话:
“大王,不要信那些宋人的哄骗。”
“我们大夏国有的是精兵良将——此次宋国号称精锐齐出,大夏一样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我们有的是征服他人的力量。”
梁乙埋傲然道,一回头,给个眼神,他身后那些西夏士卒们便一起发出荷荷的呼声,仿佛他们已经完全赢下了战争,赢了天下。
“不!”
李秉常尖细的少年声音在这一片荷荷呼声之间显得极不和谐。
“不……我们用的不是我们的力量,是那些被我们奴役、强迫的人。我们以兵役为名,将他们从家园中调出来,将他们放上有去无回的沙场……最终抢来的土地,抢来的金银财帛,全都被我们无耻地占去,那些真正在战场上丢了性命的可怜士兵,他们从来都没有机会享用……”
这一番话一时令众将众兵尽皆哗然。
舆轿那里,传来梁太后语无伦次的怒斥声,似乎被捅破了王室统治的最大秘密。
而士兵那里传来的骚动也是真实的,甚至还混着一点点兴奋——毕竟他们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位国主这样为他们考虑……如果这位国主能当政,那么他们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支持秉常的有一部分是贵族,他们听到这里免不了色变。有人就想要打马靠近秉常。
但他们看见了秉常身边士卒们的眼光,他们赶紧勒住马匹,眼中流露出畏惧。
明远却知道秉常这番感慨从何而来——
夏主李秉常一旦重获自由,就由明远陪着,去阿舒的家乡造访了一次。望着荒村屋檐下挂着的风干田鼠,秉常流泪了,回来之后就问了明远很多问题,多是有关治国的。
而今日,明远在秉常身边,端坐马上,放眼望去:在这一日中,彻底醒来的,可不止秉常一个。
梁乙埋却不耐烦了。
“那就战!”
“看看是你那满怀的仁心厉害,还是漫山遍野的大军更厉害!”
“屈热遮!”
梁乙埋转头唤道。
梁乙埋身后那名巨汉闻声上前,大踏步走向正在谈判的双方之间。
他的身躯一下子挡住了明远的视线。
明远望着那巨大的身形正在感慨:梁乙埋身边竟有这样威猛的护卫。他忽听向华在身后低低地惊呼一声:“屈热遮?屈热遮竟然到了梁乙埋身边?”
明远有点好奇,悄悄退后两步,来到向华身边,问了那屈热遮的履历。
他听完,屈热遮已经大踏步来到阵中,随手取下背上背着的狼牙棒,缓缓划了一个圈子,似乎在向秉常这边发起挑战。
秉常这边,西夏将士无一敢于上前——无他,这屈热遮看起来太可怕了。寻常将帅,一到此人面前,恐怕都会打哆嗦。
明远转头,与种建中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
在种建中的号令声中,四十名手持火铳的宋军出列。
他们列为两排,相互之间保持一定合理的间距,前排士兵半蹲着,后排士兵直立。所有四十人都手持火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