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诵没用过新手机,她用的都是蒋鸿儒淘汰下来的。
第一部是功能简单的老式小灵通,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第二部是蒋鸿儒用到卡顿的安卓机,因为玩游戏时太激动,把屏幕敲碎了。
徐丽华把手机给她,感叹说:“要不是屏幕碎了,他才舍不得给你。”
她回忆过去,总结出这些年来的生活规律。但凡她遇到什么事了,或者到了某个重要的节点,家里总会有或大或小的不顺遂。
比如,上高中时,她求了很久,终于答应她可以去学校住宿。行李收拾好了,临上车时,却听到她爸干活时不小心,把脚砸伤的消息。
她只能把行李从出租车后备箱搬下来,继续睡沙发。
一整个学期,她白天上学,晚上回家后还要做饭干家务,照顾脚上打了石膏的蒋大呈。
平时在她耳边唠叨钱不好赚,日子如何难过,相反的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蒋鸿儒却被呵护得像一株温室花朵。
中年夫妻不管怎么困苦,都会在儿子面前噤声,摆出无所谓的坚强笑脸。
明明因为给他买贵衣服超出开支,要节衣缩食过日子,却万般抱歉。仿佛他是个落难的皇子流落到贫困户,稍没满足他的需求就犯了大罪。
放弃上大学也是这样,从过完年就开始铺垫,徐丽华天天愁眉不展地叹气,絮叨着普通家庭供两个上学的孩子太不现实。
说来说去还是老皇历,早年因为生孩子丢了工作,现在只能做一些体力活,赚得都是辛苦钱。
在这个家,钱是稀缺资源,得花到刀刃上。
蒋诵有自知之明,她大概是刀柄,刀鞘,或者刀背。
反正不是刀刃。
当初主动提出不上大学,也有一丝慌不择路,想逃离这个家庭的原因。只是出去了之后,她才发现,不管是家庭还是社会,都没有出路。
蒋诵把啃干净的排骨搁在桌子上,单人份的排骨土豆,米饭透明晶亮,汤是赠送的,清清的温水,里面飘着两块薄海带。
这会儿店里人不少,因为是高中旁边的原因,顾客大都是穿校服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吐槽学校食堂或老师。
蒋诵用勺子舀了块土豆,软烂的深黄色覆盖在米饭上,勺背压了压,米饭和土豆混在一起,是黏黏糊糊的顶级美味。
她吃得很慢,耳朵支起,注意力都在旁边桌的女学生身上。
几个人都穿着浅蓝色校服,吃饭的时候也没脱,只把袖子撸上去,露出一截细细白白,从没干过重活的手腕。
说话最多的是个短发女生,她大剌剌地叉着腿,拿着筷子指点江山。
“化学老师超级贱,压堂也就算了,划重点可以理解,但他讲老婆天天给他端洗脚水算怎么回事啊。”
对坐的戴眼镜女生有些无语,“可不,这种事他满世界嚷嚷什么。”
旁边的马尾女生冷哼一声,“可能因为他老婆教资没考过,只能在家带小孩,他看不起吧。”
说罢,三个女生同时翻了个白眼。
“所以我说什么来着,生而为女,誓死都要把书读烂。”
“是,稍一松懈,就得回家给油腻男人端洗脚水了。”
“对了,老师说模拟考是周五吧,幸好还能缓两天。”
戴眼镜的女孩抬眼,认真地说:“你以为今天周几?”
“周二…三?”
“今天周四。”
“我靠!”
“……”
蒋诵慢条斯理地吃着,看似不在意,心底却也翻滚出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的情绪,边听着,不知不觉把米饭全都吃光了。
耳边渐渐安静,她抬头,隔壁桌的三个女生已经停止话题,正火急火燎地往嘴里盘饭。
服务员阿姨收好旁边的桌子,路过她时,看着还剩半锅的排骨土豆和空空的饭碗,笑着说:“饭管饱的,再来一碗吗?”
蒋诵眼神一亮,把饭碗递过去,“那就麻烦你了。”
饭送到的时候,那三个女生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