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到生死存亡的关头,皇帝拿她要挟自己,谢危楼说不好,也许是鱼死网破,也许只能从容赴死。
怕她后怕,谢危楼没打算将上元一案和盘托出,她明白日后应该谨言慎行,这就够了。
沈嫣久久地沉默着,打趣的话说出口,可谁都知道里头的深浅利害。
良久,她叹了口气:“我们是不是要回宫了?”
谢危楼“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多想,有我在,不会让你身处险境,天塌下来都有我顶着。”
十月下旬的天已经很冷了,她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却感受到无比的温暖和安心。
马车辘辘驶向皇城,群山万壑在身后远去。
沈嫣透过马车后窗朝外看,天水行宫渐渐缩小成一个模糊的点,最后消散在视线尽头,她忽然泪眼朦胧,“我们还有机会来吗?”
她与心爱之人在这里度过了此生最快活的时光,往后即便有再多的快乐,也不会比这几日更快活了。
眼前忽然落了个金灿灿的小东西,沈嫣伸手捉住,发现是自己的那枚小金蝉。
谢危楼在她耳畔说:“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么,镇北王妃?”
沈嫣抿抿唇,露出两边小小的梨涡。
“灿烂无暇,光明闪烁,天上人间,自在快乐。”
……
回府之后,谢危楼先进宫面圣,沈嫣也想进宫看望皇后,谢危楼让她稍安勿躁,等他的消息。
沈嫣便先行回武定侯府一趟,将从行宫带回来的杂食给老太太和沈溆带过去。
随行的护卫都是谢危楼的心腹,才坐下不久,便有人来报,说阳陵侯府大小姐到访,沈嫣担心皇后,拜别了老太太,又忙赶回去了。
江幼年候在正厅,哭得两眼红肿,见人回来,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阿嫣……”
沈嫣屏退了下人,拍着她的背,缓缓吐出一口气:“你坐下,慢慢说。”
原来自昨日皇后出事,连江幼年都没有办法进宫看望。
“我听我阿娘说,坤宁宫围得水泄不通,整个太医院都去了,昨夜问陛下是保大还是保小,陛下选择了保大,小皇子没有救回来,姨母也跟着大出血,苦苦撑了一夜,差一点就不行了,好在菩萨保佑,今晨人已经醒了过来,可陛下说姨母需要休息,不允许任何人探视,我阿娘也是问的坤宁宫的宫人,才知道姨母的情况……”
江幼年泪眼盈盈的眼眸中更多的竟然是恐惧,“陛下杖毙了当日御花园所有在场的下人,纵猫行凶的那名宫女是嘉贵妃的贴身侍女,被陛下砍了手脚,姨母的贴身宫女也被送进了宫正司,陛下下令说,谁搅扰姨母休息,就要将谁杖毙……这些我不敢和旁人说,好在你回来了……”
沈嫣慢慢听完,只觉得不寒而栗,浑身都在轻微地颤抖,一时不知从哪个角度去宽慰她。
回想起谢危楼对她说过的那一句,“陛下远比你想象中更加多疑,也更加狠辣”,她到此刻才真正有了体会。
江幼年抹了把眼泪,泣声道:“姨母真的很重视这个孩子,她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孩子没了,会有多伤心啊……可是陛下为此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宫人,你说,会不会给姨母和小皇子身上多添几桩孽障?”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到神佛,江幼年以往其实并不太信这个,可残忍的杀戮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大的冲击,让她畏惧到担心神佛降罪的程度。
沈嫣替她擦去眼泪,斟酌着问道:“那只猫……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真是嘉贵妃所作所为么?”
江幼年摇摇头,两行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我觉得她即便再坏再蠢,也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姨母腹中的孩子下手。”
她抬起眼眸,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能不知道,姨母头一个孩子胎死腹中,查出来是兰嫔下的药,当时兰嫔因槌腹而亡,腕口粗的棍子杖责腹部一百下,胞宫脱落,人都被打成一滩烂泥了……”
江幼年总觉得,坏人有无数种方式可以让他们绳之以法,可不该是这样残忍的方式。
至于这一回,御花园那些洒扫修剪的宫人又何其无辜?
江幼年现在脑海中一团乱麻,闭上眼睛就会闪过无数血腥的画面,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惨白得失去所有的血色,连嘴唇也冷得发紫,不住地哆嗦,“陛下好像……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沈嫣拍了拍她的背:“别再想了,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小皇子在天上,也会保佑娘娘。”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至于陛下,也许……是怕大长公主进宫闹事,影响陛下查处真凶,所以才严禁所有人探视,等过一阵子,娘娘身体好些了,陛下会松口的。”
她握住江幼年的手,两人的掌心都是一片冰冷,谁也温暖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