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轻轻地,太妃年老耳聋听不太真切,但见阿玥果然停下了哭声,虽还时不时地抽噎一声,至少肯听人说话,不一味哭闹了。
又说了几句,王氏拉着阿玥的手把他送回到太妃身边,只道:“臣妇看玥郡王亲切地很,与郡王多说了几句,太妃莫怪。”
太妃总要保持皇家的体面,也温和说:“还要谢谢你,帮哀家哄好了郡王。”
这一幕也就过去了,王氏继续朝门庭而去准备离宫,太妃拉着玥郡王回荣养宫。期间阿玥忍不住回了下头,正巧看到那位温婉可亲的婶婶也回头看他,并对他笑了一下,阿玥心里觉得舒服极了,他感到自己被人喜欢了,还是被一位很好的婶婶喜欢。
厉雅安抚完小婴孩,想到阿玥刚才的反应,心里像是压了东西一样。她找来太妃商量有关阿玥的事,太妃来的时候,没有带孩子来。厉雅问起,太妃说,要带他来的,但他不想来就没勉强。
厉雅发现母亲好像跟阿玥培养出了感情,最近总是做出阻碍他们母子相见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刚生完孩子过于敏感,她也不想冤枉了太妃。
直接与太妃说起想把阿玥接回来的事,太妃道:“你现在连去我那里看他的力气都没有,这次生产出血,你不要不当回事,这几年是关键,身体养不好,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两个孩子就都没娘
了。”
厉雅确实被母亲说中了一点,她想到有可能母亲不带阿玥过来,想着自己去到荣养宫,但身体多站一会儿都费劲,唯一的那点精力来对付太子都嫌不够。
太妃又道:“其实阿玥跟在我身边也挺好的,我不像你,性子太软,那日张妃的人冲撞了阿玥,”
刚说到这,厉雅道:“您不会是罚人了吧。”
太妃:“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当然是听你的,没有追究,但张妃也是见人下菜碟的,如果是你可能这事就算了,但她见是我带着阿玥,转天就把打了板子的犯事太监给我送了过来,让我知道她还是懂规矩的,也算是保住了我们玥郡王的脸面。”
“所以我说,阿玥还是跟着我好,他在你这里身份本就尴尬,有你在后面做靠山,我在前面护着他,不怕被人抓把柄说闲话,不是两全其美。”
太妃说完,见皇后还在犹豫,她声音低了下来:“再说,娘娘看看我,母亲岁数大了,有个孩子在身边陪着,也是个乐趣,我还有几年活啊,能看着阿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了。”
这些话打动了厉雅,她母亲丧夫丧子,只剩下她这一个女儿了,而自己身体不好又身为皇后、太子的母亲,事情多而忙,能给太妃好的生活,但确不能在太妃身边尽孝。
得了皇后的首肯,阿玥不用回去了,太妃满意地回到荣养宫,阿玥一下子就跑出来扑到她怀里。太妃搂着他,看着他的脸,嘴上喃喃道:“你说说你,像谁不好,偏偏像了舅舅。”
阿玥不像公主不像余康,却偏偏像极了她的厉书。小时候还不显,一天天随着阿玥长大,竟是越来越像。一下子把太妃埋在心底的遥远记忆激了出来,那个才十几岁就在自己面前被一刀杀害的孩子,那个聪明早慧,连老爷都要偏心宠爱的孩子,是太妃心底的不可说。
如今她仗着女儿日子好过了起来,但只要一想起这茬,她心中的恨就无处宣泄。
每天看着越来越像厉书的阿玥,太妃心中两种情绪反复来去,一会儿
是恨一会儿是爱,都很极致。
如她刚跟皇后所说,她现在离不开这个孩子,她拿他当儿子在养,是倾注了全部感情的。阿玥也是知情重义的孩子,知道她是真心对他,小小的孩童反馈回来的是深深的依恋。
这荣养宫里,一老一小,日子倒是过得安稳满足。只不过太妃也知道阿玥心中有一个地方是不能碰的。
前些日子,他终于问了出来,为什么弟弟可以跟母亲与皇上生活在一起。
太妃语塞,要她怎么能他说明白,皇上是弟弟的父亲,不是他的。这话说了就要引出更多的为什么,解释起来也不知三岁的孩子能不能明白,但太妃不想他抱着虚幻的希望,还是告诉了他,皇上是太子的父亲,但不是你的。
果然,阿玥闹着问他的父亲在哪,太妃只道在很远的地方,等他长大了父亲才会回来。
从那天开始,太妃发现,阿玥口中再不提皇上,也不提母亲,好像他只有她这个外婆一样。
太妃心疼阿玥,只能加倍对他好,不让他去到皇后身边除了自己舍不得,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太妃明白皇上去看自己妻儿的时候,肯定是不想见到别的男人的小孩的。
君心难测,太妃要尽量保护好她的小阿玥,就盼着他快快长大,早日出宫自立王府。太妃摇着阿玥,自言自语道:“我们阿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皇后将养了三年,太子也到了三岁启蒙的时候。这三年里,皇后的身体并不算好,几乎每个月都要吃药,太子很懂事,大一点后就不再缠着她,不再让她抱,知道心疼母后。
前朝里,风平浪静,只一件事在京都各家中盛传,就是皇上对待犯下极恶之罪的罪臣也手软了起来,在当地贪腐、一手遮天、杀害多人的大案主犯,皇上竟没有判他死罪,而只是流放。
并在得知此官员家中私藏龙袍时,也没有改判,并以对方无心造反,只是被权力熏心,想过一把当皇上的干瘾为理由,没有牵连他的三族。
这件大案的处理结果,令朝堂哗然,众臣当然希望自己侍奉的君主
是个心善的,但善到这个程度就过了。
有臣子上书利弊,皆被皇上驳回,事情传到皇后耳中,厉雅是懂皇上的,当年她主持选秀的时候,皇上对私逃秀女的处置就很手软,如今他礼佛多年,自然愈发心慈手软起来。
所以,无论臣子们怎么闹,皇上也不恼也不责罚他们,自然也不会改变主意,一桩大案就这样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