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们挂好灯火之后便俯首垂眼,丝毫不敢僭越窥视这位少女,仅能看见她白净无暇的长袍从花雨中缓缓滑过,上面绣着繁杂古朴的金色暗纹,还有拖曳在后的两条暗红绶带。
穿这样的长袍让言音感觉并不好走,身侧侍者便恭敬地扶着她登上高阁的长阶,送她到顶处落座,巨大的弦月就在身后,仿佛成为了她的倚背。
茂盛的梨花环绕着高阁,被风吹拂的细长红缎挂在了梨花枝头,青铜铃声空灵悠长。
花宴重新热闹起来了,凡人们欢庆般的推杯换盏,打算在花雨中彻夜狂欢,
侍者告诉她:“殿下,祭舞要开始了。”
言音闻言垂首,看见那大如明台般的古树木桩边上架起了灯台,用粗长的红绳缠绕连接,红绳下悬挂着纱幡,绘制着精细的咒与阵。
木桩上提前摆好了一个朱红色的大鼓。
她觉得奇怪:“那棵树为什么不在了?”
那么大,那么古老的一棵树,若是还在的话,这场花宴应该更加盛大。
“那原是万年前的古木,是这片土地的第一棵梨树,这片梨花林都算是她的孩子。”侍者告诉她,“但一树独大旁木难活,便伐去枝干作为祭台,在梨花尽数盛开的夜晚为天地祈福,好让花林更加茂盛。”
言音恍惚道:“这片梨花是开的不错。”
侍者真诚道:“能得您的赞赏是此处花林的荣幸。”
说话间,那朱红色的大鼓上不知何时站上了一位周身纯白的女子,她白色的长发被乌木长钗挽起,垂下的发尾落在身后。身上穿着如云一般垂落的长袍,不带有一点花纹和杂色。
女子放声高歌,音色玄妙幽远,如乐师敲响编钟。她在四面的灯火中展开双手,素白衣袖展开如灵鹤的双翼。
她玉足踏在鼓面,震出浑厚沉重的鼓声,与那晦涩难懂却幽远的唱词相汇,变得孤独悲伤,摄人心魂,像是亡魂在空荡的地府里为未亡人咏颂的哀乐。
言音暗色的眼中倒映着璀璨的灯火,怔然俯视祭台,见那女子在赤红大鼓上起舞。
动作缓慢而坚定,简单而纯粹。
如此庄严神圣的舞曲,言音却只感觉到难过,她不明所以道:“这是……什么舞?”
“这是祭舞。”侍者恭敬地回答她,“是送别死者,引渡亡魂的永诀歌。”
言音闻言皱起眉头。
在这样美好的日子里,这场欢喜的花宴里,跳这样的舞并不吉利。
侍者似乎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叹息道:“殿下,这毕竟是他们人生的最后的宴会,天要亮了,也到了送别的时候了。”
言音幡然醒悟,瞳孔骤缩,目光落在花林中或欢笑或祈祷的世俗人身上。
世俗人们似乎并不知道这场祭舞真正的涵义,只当是向上天祈求恩泽的神乐。
若是抛开一切,这场舞便是惊世的美——妇人们抱着自己幼小的孩子默默祈求,希望他平安长大,一家之主们举杯希望今年的收成也能养家糊口,孩童们还未曾为将来感到忧虑,只伸手想握住纷飞的花瓣。
是啊,他们都要死了。
所有关于明天的祈愿有什么意义呢。
言音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地位是什么了,她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预言者,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借着月光星辰知晓了这些凡人的命数。
她从遥远的星河间,不远万里赶来,是为了见证这场预言的真相。
天要亮了,大鼓上的女子伸手迎向朝阳。
——卯时到了。
花林的尽头,外界的深处,谷洲的另一端。
琼池仙洲内界向外传出可怕的嘶吼哀鸣,声音混乱得难以分辨,大地震动,仿佛万兽□□。
世俗人们茫然无措。
言音幽幽长叹。
多么可憎的命运啊。
作者有话要说: 【tat。。我来了。。我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