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林的尽头传出嘶吼和哀鸣,不久后,黑色的巨浪翻涌着席卷而来。
茫然无措的世俗人们被踩在疫变兽潮的脚蹄下,奔腾声中带着骨骸断裂的声音,美化的画面就此破碎,像是山水画上泼洒了浓重的墨水。
这些双目赤红,毫无理智的凶兽多如潮水,它们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生机无存,只剩下纷散零落的血色尸骸。
可同时它们看起来又如此无助,身上钉满了枷锁与铁链,在狂奔中被交卡撕扯而下,血肉模糊的巨鹰跌跌撞撞地飞过高阁,犹如一场混乱的逃亡。
这场花宴“死”了。
言音怔怔地目睹这一切的发生,看见在木桩上跳着祭舞的女子化成了高耸入云的梨花古树,那树冠笼罩这片土地,凋落的花瓣掩盖了世俗人的尸骸和被摧折的梨花树们。
原来在这片梨花林里,只有它才是唯一幸存的“活物”。
不知怎么的,言音想起了那年逃出狱门,她和澜雨炸开了武堂的大门,和她们一起受困的姑娘们便如鸟儿飞出了笼子,四散奔逃而开,像是压抑许久突然炸裂的烟花,那些余烬最终不知去向了何方。
某种猜测在她脑中呼之欲出,言音的手开始发抖。
兽潮过后,落地的长明灯还残留着薪火,火苗渐渐烧透精美的布帛,蔓延着将这片花林燃成焦土。
天蒙蒙亮起,火焰中的森森白骨直立而起,世俗人们的骨骸向着高阁举起双手,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着顶上的言音,牙齿咯咯作响,仿佛是在向她祈求……
祈求什么?
为什么要看着她?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
这炼狱一般的场景让言音感到巨大的恐惧,猛地脱离了之前那古怪的毫无情感波动的状态,下意识想要往后躲开,却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
言音颤声道:“……我的猫呢?”
侍者回答道:“陛下,您没有养猫啊。”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没有猫。
她在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只猫!
言音连眼睛都没办法闭上,只能硬生生受着底下尸骨们的朝拜,看着他们从火焰里缓缓走来,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骨摩擦声。
终于明白了,终于知道了,她根本不是什么预言者,也不是千里迢迢来见证这些凡人未来的……她其实是不应出现在这个场景中的人,她对这些世俗人经历的事根本就是猜测,她是被谁“请”到这场景里来的。
因为她是真相的挖掘者,所以看守着真相的人便将场景复刻于她。
只给了她。
可这太可怕了,言音端坐着泪水直流,却半点不能挣扎。
忽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身后伸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小姑娘整个人捞进了怀里。
温热的感觉从眼帘、从胸膛处传来,驱散了血液中流淌的寒意。
“收起你的把戏。”
言音刚从惊恐中缓过神来,就听见头顶上响起了有些熟悉的话音,却带着她之前未曾听到过的冷冽气息。
是白阙吗?
身后那人拥得极紧,用力得手臂都在颤抖,却还是控制着给她留下了呼吸的余地,带着薄汗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叫她再看不见那可怖的场景。
言音感觉自己脑袋被按在了他的脖颈上,耳边清楚听到如鼓声般擂动的脉搏,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
就好像他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擅入者的出现,让跪坐在一旁的侍者也讶异地挑起眉头。
这是生与死之外的缝隙,是未得邀请谁也不得进入的时差,也不知这位公子是以何手段,居然闯了进来。
只是见他出众的脸庞上难掩怒色,赤金的瞳中带着摄人的火光,他一手护在那位姑娘的腰际,一手轻拢在她的眼上,衣袖垂下,将之遮掩大半,像是大人在抱着一个孩子,又像是男人在守卫一个珍宝。
……白虎的后裔?
想到这,侍者轻笑颔首,带着对后辈的问候道:“日安。”
而白阙感受到怀中小家伙的颤抖,还有手心里沾染的泪意,面上神色愈冷,不再费力与侍者对视,转而看向仍在咯咯作响的骸骨,沉声道:“闭嘴。”
领域展开,重叠覆盖,地狱般的画面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