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绒陷入困境。现在困扰她的不是噩梦,而是贫穷。
忘了是谁说过,贫穷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
为了省钱,她节衣缩食,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一日三餐,吃白米饭拌酱油,再煮些土豆和青菜,有时加点老干妈辣酱和榨菜调味。
购物变成了奢侈的活动。比如买菜,她只会在菜市场收市时去,专门买那些被人挑剩的、品相不好的菜,因为便宜。
还有一些准过期的菜,也会捆绑廉价出售。比如一大把白菜加三条黄瓜,只要两块钱。旁人可能不屑一顾,但沈绒看到时如获至宝,就像阿里巴巴发现了强盗们的藏宝洞穴。
回想起来,以前她在霍家收到价值连城的礼物时,也没有这样惊喜的感觉。
人在衣食无忧时,看到的世界也是光鲜亮丽的一面。只有当自己陷入贫困,才会忽然发现,周围原来有这么处境类似的人,游走在世界的阴影深处与缝隙边缘。
沈绒遇到了好些同样捡廉价菜买的人,有戴眼镜的少年,也有头发花白的老人,形形色色。
其中一位好心的大妈告诉沈绒,可以在收摊时蹲点免费捡菜叶。那些菜贩子不要的、撞坏的烂菜,可以果腹,也不会吃坏肚子。不过要和菜贩子搞好关系,否则连菜叶都捡不到。
沈绒试了一次。在捡菜叶时,想起小时候读过的一首古诗,写的是一位贫穷的妇人,靠拾捡别人遗落的麦穗充饥,“拾此充饥肠”。诗人见了感叹,“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能轻松赚钱过体面的生活的人,都何其幸运。
沈绒曾是世上最幸运的人,出生时就位于社会金字塔的顶端。但同一片天空下,还有许多人过着捡菜叶的生活。
除了节衣缩食之外,她没有放弃求职,依然每天出门,在城中村里寻找工作机会。
这天,她在张贴着各种招聘小广告的布告栏前徘徊。
有人走了过来。对方是一名年轻女子,穿着时髦的短裙,化着浓妆,与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掏出烟盒,抽了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烟头,长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圈烟雾。
她抽着烟,静静看着沈绒,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在找工作?”
沈绒点头,拿不准对方的意图。
“关于工作,你有什么要求?”
沈绒如实道:“最好可以不用抛头露面。另外,我没有身份证件。”
对方打量着她,缓缓道:“我在夜场工作。我看你外形条件不错,如果放得开……”
“我不卖身。”沈绒打断道。
最近找工作时,她已不止一次被人暗示,可以把她介绍给鸡头。在城中村里,聚集了不少做这一行的女人。
“嗯。”女人点点头,又问,“如果不卖身,那你介不介意上夜班,干脏活累活?”
“不介意。”
现在沈绒的要求很低,只要能挣钱糊口就行。
“我可以介绍你去夜场,不是做小姐,而是做清理员。简单来说,你负责打扫卫生。挺累的,但收入不低,每天两百,现金日结。不想露脸的话,可以一直戴口罩。你有意做吗?”
这个收入,与大城市里的高薪工作相比,当然不值一提。但在这个城中村里,已属高薪。
“我愿意。”沈绒迟疑,“但你为什么……”
天上不会掉馅饼,这样的好工作为何落在她身上?
对方猜到她的疑虑,平静地解释:“你不用担心。我帮你介绍工作,当然不是突发善心。上次在巷子里,我被打劫,是你播放的警笛声吧?”
沈绒意外,原来这位就是巷子里被小混混打劫的女士。
“实话说吧,我就在那家夜场做小姐,做了三年。你帮我一次,我把你介绍去当清理员,就当还了你的人情。”
这样一说,沈绒就明白了。
“谢谢你。”她真诚道。
“不必谢我,”女子吐出轻飘飘的烟圈,“做清理员很辛苦,来钱也慢。以你的条件,要是肯出台,会轻松很多。”
沈绒谢绝了对方的建议,表示希望只做清理员,不涉足其他。
女子耸耸肩,不以为意:“没事,如果以后你改变主意,可以再找我,我帮你介绍妈咪。”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初入行时,都想着坚守底线、绝不卖身,但在夜场的环境混久了,很难不被纸醉金迷的环境诱惑,滋生出越来越多的欲望,渐渐沦陷。当年,她也曾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