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岑殊又去了一趟十沙雪域碑林。
头顶是高悬的天幕,脚下是杲杲沙海,几日前世间混沌之气由此处蔓延蓬发。
岑殊立于醺人的暑风里,闭着眼睛静静梳理长空之中活泼的清浊二气,从中抽丝剥茧着可能存在的意识碎片。
神识像一张大网,向四面八方细细密密铺陈而去。
岑殊探见云层裹挟着大雨、虫蚁在细沙中翻起浪花、山脊托起薄雾、飞鸟投入密林……
他探见浩浩天地之间生机勃勃的万物,却唯独找不到一个人。
翻手星河亦悬停在岑殊掌下,微莹的经纬线向无限远处延伸,黑白棋子欲无声落向交点,还未触到便化为点点碎光,暗淡而去。
岑殊不敢去卜问天机,问天地山河间到底还有没有他。
好似如果不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岑殊就能一次又一次地寻找下去。
记忆的忽然陷落没有什么规律,岑殊渐渐需要用更长的时间来回忆自己刚刚忘记了什么。
一时之间仿若只剩下岑殊这一条漏网之鱼,就好像只要他不记得了,世间就从没有出现过“薛羽”这个人。
雪麒从雪山脚下的林子里被岑殊唤了回来,大雪豹尾巴圈着自己的四爪惴惴不安地坐在大殿。
他试探问道:“主人不是说勿让我逼着小儿,要顺其自然?”
岑殊不答,只是吩咐:“从今日起他便跟着你修炼,直至修出人形。”
“愈快愈好。”他顿了顿,补充。
被重新委以重任,雪豹蓝眼睛猛然一亮,长尾巴抻开来“啪啪”拍打着地面。
“领命!主人且放心嗷!”他一激动,豹吼声都跟了出来。
幼崽本来伏在床脚,拨着岑殊给他的夜明珠玩得正欢,听见声音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鸟蛋大小的夜明珠“咕咚”一下被他吞了进去。
他忽地在床上打起滚儿来,挠着脖颈发出窒息的“呜呜”声。
岑殊赶忙将他接到膝头,还未再做什么,却见一只蒲扇大的厚毛爪闪电般伸了过来,狠狠拍在幼崽背上。
小豹崽被压得嘴巴一张,“噗”地将夜明珠吐了出来。
夜明珠骨碌碌滚回岑殊手边,雪豹低头熟练地舔了舔幼崽的背毛。
“幼崽都是这样,不听话,玩闹的时候就得时常盯着他。”
在哼唧唧的撒娇声中,雪麒叼着儿子的后颈皮跳回堂下,恭敬地垂头道:“主人便悉心调养,育儿的事让属下来就行了,定不负主人厚望!”
幼崽仿佛也能感觉到自己无法无天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他无助地团起四爪,连长尾巴也委委屈屈卷起来,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冲人叫得可怜巴巴。
岑殊看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为一句:“去吧。”
雪麒垂首行礼,紧接着调转身子轻盈跃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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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时候岑殊很喜欢用遥觑镜看雪豹,确认他在哪儿,在干什么,开不开心,安不安全。
但知道其另一层身份以后就看得少了,因为两人几乎从未再分开。
但将幼豹交于雪麒后,岑殊却仿佛忘掉有这个术法一般,不开遥觑镜,也没有主动过问他的修炼情况。
求道的路途必定是十分艰苦的,可在这方面,岑殊作为人族帮不了他,而记忆的陷落一日日蔓延,他们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挥霍了。
岑殊并不愿看到幼崽疲惫委屈的模样,只好选择不去看。
翻手星河被置于矮几上,零星棋子从棋案上方尺余高的位置徐徐向下落,还未接触到案面便破碎消失,紧接着又有新的棋子被凝出来,继续进行那微末的演算。
一如房间内滴答的更漏,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但是从无结果。
而岑殊只是日夜枯坐在矮几边,目光垂垂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