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来到徐家,下马不进院落,示意张隋去叩门,叫康里布达出来,自己就在门外等。
田里麦浪青青,旭日东升,金黄色的阳光洒在麦浪之间,别有一股强韧的生机。
“沈书,看谁来了。”
康里布达的声音从沈书背后传来,一个念头闪过,沈书以为康里布达把高荣珪带上了,孰料回头却见到纪逐鸢牵着马,高大的身影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人和马都在官道上站着,另一边还牵了一匹马,是沈书自己放在旁边吃草的马儿。
沈书简直哭笑不得,只得作罢,既然纪逐鸢跟来了,想必不会是偷偷跑来,沈书也不打算在这里问他经过。他走到纪逐鸢的马旁边,摊手要缰绳。
纪逐鸢却一把握住沈书的手,将他扯上马背。
“哎——”沈书叫了一声。
康里布达哈哈大笑起来,拱手道:“我先行一步,纪兄莫忘了,谁后到下一站,今夜的食宿,就得全包了。”话音未落,康里布达口中一声清啸,纵马驰出。
张隋也笑道:“属下可没钱,也先行一步了。”
待纪逐鸢也策马追上时,沈书抱着他的腰,伏在他背上不断催他骑马快点。
沈书自己的马放空在旁,跑得比沈书他们的马更快,两人座下的战马却毫无追赶之意,几度驻足不前,任凭纪逐鸢怎么数落嘲讽,那马都无动于衷。
“我还是骑那一匹,你让他一匹马驮我们两个人,怎么能赶得上?”沈书笑着侧身找马镫,想下去。
纪逐鸢手臂却倏然一紧,将沈书紧紧勒在怀里,温热的吐息在沈书耳蜗里打转,送来他低沉的嗓音。
“饭钱有什么了不起?哥又不是没钱。”
“哦?你有钱?”沈书斜了他一眼,“好哇,你瞒着我藏了私房钱,藏哪儿了?”
纪逐鸢:“……”
沈书哈哈大笑起来,叫道:“抓紧点!”
纪逐鸢反应极快,正当他把缰绳牢牢挽在手臂上时,沈书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呼啸出声。
那马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声长嘶,飞驰出去。
康里布达带了地图,因天黑时无法到下一个城镇投宿,一行人便在田舍中借住。四处兵荒马乱,尤其这样一队骑马携带兵器的人员,农民往往不敢拒绝他们借住,以免遭到报复。
张隋出去饮马,沈书借来农家的炉子和茶壶,在院子里煮茶喝。一把茶叶洒在滚沸的水里,顿时香气四溢。茅草屋檐下坐的老农夫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低头。
那老农夫独自带个孩子在家里住,小孩不过四五岁,坐在一张小马扎上。
许久,沈书方看出来,那老农夫是在借着这处的火光,好将干草细柴捆作斗笠大小,方便取用时直接塞进灶膛。
小孩则捡了一根干草在手上歪歪扭扭地想编出个什么来玩,却半天没能成型。
纪逐鸢去洗了米,在旁边一个小石磨上铺开干净的布,切开肉干,分成小拇指大小的方块。他漫不经心地不时看沈书一眼。
沈书察觉到他哥在看,故意不抬头看他。沈书朝小娃招手,示意他过来。
老农夫看着孙子点了一下头。
那小孩跑到沈书的跟前,眼睛睁得很大,咽了咽口水,盯着翻腾的碧绿茶汤瞧,想问什么,却又不敢。
“去取两个碗来,要这么大。”沈书把自己带的茶碗朝他亮了一下。
小孩跑进屋里,很快出来,带来两个粗陶碗。沈书用滚水冲过两个碗,用木勺舀出茶汤来,双眉朝那老农夫的方向一扬,把盛了大半碗茶汤的茶碗给小孩,那小孩先以一只手来拿,沈书便示意他双手,拇指压在碗口其余四指托住高高的碗底。
“当心点,莫烫了手。”
小孩先给老农夫捧了一碗,再捧过自己的,回去坐好,但一直留意沈书的举动,见沈书只是盛了茶放在一边,便一直不动,等到康里布达和张隋各自回来后,炉子上的茶壶已经撤下,纪逐鸢正在煮肉粥。
待纪逐鸢煮好粥后,沈书又叫那小孩去拿碗。后又隐隐约约听见小孩在问他祖父,碗中所煮是何物。
一时沈书只觉得心里沉甸甸。
纪逐鸢道:“快吃了好睡觉,明日早些出发。”
农家的田舍十分简陋,四面透风,好在已经是夏天,倒不至于受凉。
纪逐鸢翻了个身,将沈书侧抱在怀中,低头亲吻他的额头与眉毛。
沈书并未睡着。
“还在想那孩子?”天下大事纪逐鸢时常不懂,但他懂沈书。
沈书叹了口气,徐徐吟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么大的孩子,竟不识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