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眉头紧锁,从抱姑堰都能听见这隆隆的炮声,吕珍是铁了心要打掉胡大海在石佛寺安扎的营寨。不知道那头有多少人,更不清楚领兵的是谁,这时再要给胡大海传什么消息,也来不及了。
沈书看看四周,让他去杀胡大海的兵,那些都是曾一起浴血奋战的同袍,让他背后朝淮军捅一刀,这些日子同吕珍手下这些拿起刀枪剑戟的农民朝夕相处,大家一起顶着毒日头挖沟造墙。
生平第一次,沈书心中强烈的不安在咆哮:都是同一片土地上长起来的人,为何要刀兵相向?
“少主!”张隋摇撼沈书。
沈书回过神,朝唐让下令:“这会乱起来了,你去看看有没有人送那些女子,若没有,再找几个弟兄过来,咱们把她们先安全护送进城。”
天渐渐亮了起来,女人们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唐让找到了她们的栖身之处,就在马棚旁的一顶帐篷里蜷着,个个脸上脏兮兮的。
一个肥胖的管军带了三十个人看着女子们。
沈书见当中有两个姑娘裸着肩,顿时大怒。
那管军眼角眯成一条缝,高高抬起下巴,手里的剑挥了挥:“谁管着你的,这些娘们我们会送回去,无须旁人斜插一杠,你们走吧。”
“挨欺负了?”沈书没有理会管军,蹲下身,他发觉女人们在他靠近时都忍不住后缩,便不再向前。
管军勃然大怒:“什么东西,干你屁事!还不滚蛋!”话音未落,管军突然尖叫一声,然而营地里乱糟糟一片,这点响动算不上什么。管军惊恐地低头,看到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他恍恍惚惚觉得剑锋已经刮破了他的脖子,双腿一抖,热淋淋的液体从裤管里不受控制地流了一地。
“姐妹们拼死抵抗,没有……没有让他们……”一个歪嘴的女人答。
沈书闻言,放下心来。
“唐让,带人去牵马,两人一匹。把咱们队的牵来。”
“不能骑马。”张隋道,“四处都在交战,骑马太显眼了。”
沈书正在犹豫,方才答话的女子说:“我们可以走路。”
其余众女互相看了看,七嘴八舌地朝沈书道:“大人,只有几里路,我们可以走过去。”
“是,我们可以走回去,大人只消把我们放出去。”
沈书:“放心,我会护送你们进城。”张隋所虑不无道理,马可以进城后去抢,频繁的炮声和营盘里的混乱让沈书意识到,绍兴城下只怕更乱。这实在不是送人进城的好时机,但让这些姑娘留在营地里,没有人能保证她们的安全。对女子而言,死从来不是最可怕的事。
沈书清点了三十人,俱是纪逐鸢的心腹,都隐约知道纪逐鸢与他的关系非同一般,愿意听命。
点完人,沈书回到帐篷里,那些看守被张隋绑在一起,惊恐地坐在地上,看着沈书提着剑走近。
“人我带走了,有人问起,便是送回绍兴城了。谁要是胡说八道……”
一顿吱哇乱叫,沈书举起剑,剑尖上被扎穿的耗子犹在挣扎不休,沈书在那胖管军的衣服上擦了擦剑,耗子仍在动,在管军的裤子上打滚。
管军侧翻在地,像个大冬瓜摇来晃去,惧怕地瞪大眼睛,看着沈书双手抓起剑柄,带血的长剑直垂落下。
管军身上的绳子蛇一般滑到地上。
路上张隋充当了斥候,女人们比沈书想象中走得快,沈书也有意放慢行进的速度,每杀退小股流兵,就清点一次人数。
快到正午时,张隋带来消息,常禧门外正在激烈交战,最好绕道从水路进城。但到城门外时,只见栅栏尽头,不知道盘查的是哪方人员。
沈书已发现不少着胡大海的士兵解了头上的红巾,甚至有人穿上淮军的衣服。水路通往的城门下,无论船只还是试图泅水进城的人,遇到水中铺满的尖竹排栅都只得停下来。
水道旁的岸边到浅滩上,芦苇深得远远超过人高。不少流民挤在城下的小船上,小船缓慢地朝门洞里移动。显然仍在盘查,沈书抬头往城墙上看,终于看到几张熟面孔,他随黄老九去安放炮架时,曾见过一些守城的将领和兵士。沈书虚起眼睛,再三确认无误,这才让张隋去招从城里返回的船家,这些梢工以摆渡为生,船就是他们的家,哪怕打起仗来多数也不会弃船而逃。
由张隋找好了船,沈书让女人们先上去,最后带了五个甲士,并让其中一人坐在船头去对答。
在城门下先查验了身份,等待时又有不少流民被放进了城里。放行后船只没有被允许直接顺着水道进入绍兴城,而是在船只进城后,岸边便有铁钩抛到船上,另一头连着绳索,岸上有士兵将船拉到岸边。岸上数百人正排着队,挨个问话搜身。